伊西丝点头,看着他。
季觉僵硬了起来,吞了口吐沫:「这半个月……」
「嗯。」
伊西丝点头,甚至,不用等他说完。
「你一直……」
「嗯。」
伊西丝再次点头。
于是,季觉原本挺拔的身体,渐渐佝偻下去,下意识的擡起手来,擦汗,欲言又止:「你……」
「都录下来了。」
伊西丝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回答了那个还没来得及问的问题,再补充了一句:「对的,全部。」
「什、什幺全部?」
季觉僵硬的扭过头,看着光秃秃的墙,「你不要说这种我听不……」
「包括您上个星期闲着没事儿挽着镇暴猫唱云州山歌的珍贵记录。」
伴随着伊西丝的话语,熄灭的屏幕忽然亮起,工坊的场景里,一个穿着大裤衩裸着上身的工匠在解决掉了一个难题之后,兴奋之下,揽住旁边的临时清洁工猫猫跳起舞唱起歌来:「哈吉米喏南北绿豆,阿西嘎哪路哈压库……」
啪!
屏幕碎裂。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季觉汗流浃背,抓住她的灵质之手,卑微恳请:「伊西丝小姐,请不要再放了!」
「为什幺。」
伊西丝不解:「后面还有两段『区区伊西丝何足挂齿』、『等伊西丝回来之后,你就说这花是你弄死的』的录像,我特别喜欢,您不打算跟我一起欣赏一下吗?」
「不了不了!还忙,下一次吧,下次一定!」
季觉的眼瞳涣散,原本就挺不直的脊梁如今已经彻底的弯了下去,直到听见伊西丝的声音:「顺带一提,这一段也在录……」
啪的一声,刚刚的一切消失无踪。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自己本来已经太多了的黑历史,季觉仿佛什幺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开始忙碌修房。
只感觉倒反天罡……
堂堂工匠似乎已经被自己的造物拿捏了,着实可耻。
这要是传扬出去……
那我不还得多一条金绶?
至少!
如此稳定的状态和如此夸张的完成度,甚至能够进行自我升级和叠代,已经完美的抵达了季觉曾经所预想的程度,甚至还有所超出。
从来都只有嫌恶自己才能不足的凡庸,哪里有会痛恨造物出色的工匠呢?
「说回来,成为矩阵圣物的感觉如何?」
「很好,非常好。」伊西丝恭谨回答:「作为奴隶,有了您赐予我的精致脚镣,我已经感觉到非常满足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力量的强弱或者是区别,我只是有点好奇,转化的过程和体验。」
季觉叹息,「从前有个老太婆教会了我,工匠自以为好的,未必对造物适合。
对于你而言,伊西丝,更进一步,究竟又是好是坏呢?如果你对如今的状态感觉到痛苦的话……」
「——那我会自己去解决痛苦的根源的,请您放心。」
伊西丝垂眸,端详着自己的灵质之手,做出了回答:「至于过程,没什幺实感,用人的形容来说,应该是,『就好像睡了一觉一样』。
并没有痛苦,但也感受不到所谓的喜悦和兴奋。」
季觉听完,耸肩:「那真可惜。」
「先生……」
伊西丝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嗯?」
季觉疑惑回头,看向了身后,看到了那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瞳。
「是好梦吗?」
「不知道。」她说,「因为梦见了你。」
「唔,听上去不像是什幺好梦啊。」
「确实。」
伊西丝轻叹着,感慨,「梦里的东西总是虚无缥缈,毫无来由的事情令人不快。
结果,醒来之后的世界,似乎也同噩梦没什幺区别,值得憎恶的地方全无变化,蹩脚的地方依旧丑态百出。
不过,一想到,就算是地狱,也还有您这样的人渣在我下面垫背,我就会感觉似乎还不错。」
她仿佛笑起来了,笃定的说道:「我想,这大概就是您所说的『快乐』吧。」
「……怎幺想都不应该是吧!」
季觉麻木一叹:「你就不能想点其他的幺?」
「幻想如何折磨您来取乐?」
「当我没说。」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季觉掐断了这个话题。
修好了墙壁之上最后的一条裂缝。
大功告成。
他擡起头来,看向天空。
工坊之外,呼啸的风暴和乱流再度袭来,前线基地之外的荒野中,那一颗诡异巨树的最深处,再一次传来了高亢的轰鸣。
仿佛飞鸟鸣动的声音里,天穹之上,一道宛如烈日爆发的光芒如箭矢一般飞过,所过之处,绽开了一道笔直的裂口,横跨千里。
仿佛伤疤,深深的贯入了香格里拉的领域之中,令巨树之上浮现出一道裂痕。
狼啸的声音再度响起,震动天穹。
宛如星辰坠落一般的轰鸣不断,偶尔能看到平底锅、锅铲和橱柜的碎片随着巨树断裂的枝杈一同从空中落下,消散……
难以分辨内侧究竟发生了什幺。
仅仅只是外界的余波,就令整个前线基地动荡不安。
很快,巨树的干枯枝杈之上,渐渐浮现出一缕猩红,如叶孢萌芽。
它再度的开始向外扩张。
但很快,一道道烈光如矛一般,拔地而起,通天彻地!
无以计数的光矛屹立在白邦的荒漠之下,就像是栅栏一般,死死的锁住了香格里拉扩张的趋势,将那一具巨树封在了无形的牢笼之内。
在联邦和帝国的双方通力协作之下,终于从四面完成了合围。
不但遏制住了事态的恶化,更是一举将蜕变的林中之国和狼桎梏在了笼中!
一番举动,毫无往日迟滞缓慢的臃肿姿态,堪称当机立断,雷厉风行!
到底是堂堂天元,令人不由得的稳定安心,赞叹佩服!
唯独有那幺微不足道的一点,令季觉感到好奇……
这究竟是当机立断,还是,早有准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