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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竭尽全力去忍耐的,又何止是你?让我不得不忍耐的东西里,又哪里轮得到你呢?」

沉闷的声音里,金无厌仰天倒下。

墨色蜿扩散,覆盖了他的身体,连带着灵魂一起,溶解为一团污浊的墨迹,再也不见。

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寂静之中,童山擡起手来,按住了隐隐作痛的额头。

仰天,长叹着。

终究忍不住,自嘲一笑。

「童山—」

在他前往中土之前,最后向吕镇守道别的时候,听到了办公桌后面的声音。

书卷之间那位和煦的镇守放下了笔之后,忽然问:「在你看来,天元和白鹿的区别在哪里呢?」

童山一时错。

未曾预料。

也没想到,吕镇守会忽然问自己如此基础和简单的问题,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开始不确信自己。

沉吟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郑重回答道:「秩序和自由。」

「那幺,问题来了——」

吕盈月的笑容,分明嘲弄了起来:「谁的重点是秩序,哪边的精髓,才是自由呢?」

童山呆滞,一时无言。

「就当做,一个渐渐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的碎碎念吧,放松一些,不过是一些邪见和妄之言而已。」

吕盈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之后才缓缓说道:「天元白鹿,看似彼此对立,可实际上,彼此的纠缠却千丝万缕,简直如同镜像一般,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谁的倒影。

在十二上善中,两者远比其他的上善关系要更紧密,更密切,甚至,犹如一体——以至于,一损俱损。

倘若针锋相对的话,又何至于此?倘若同出一源的话,那幺又何至于,无法相容?」

吕盈月缓缓问道:「可如果真的有所联系的话,那幺这一份彼此之间的共通点,又在何处?」

寂静里,童山沉默着,思索,却始终无言以对。

直到,听见了她的轻叹。

「——答案是,【平等】。」

吕盈月展开的双手之间,虚无的线条延伸,化为了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左右手之上,天元和白鹿的徽记起落沉浮。

而在中间—·

「看吧,就好像天平一样,对不对?」

吕盈月嘲弄一笑:「明明是针锋相对的二者,表现天差地别,优点截然不同,可弊病,却一模一样..

选择【白鹿】,平等的死去,平等的活着,在平等的无秩序里平等的斗争,生死不由己。

而选择【天元】,就意味着平等的受缚,平等的不自由,在平等的共存里,身处樊笼之中。

真正的重点,从来不是得到了什幺,而是失去了什幺。」

「.—.受教。」

沉默之中,童山郑重的低下头。

「哈,我还没开始教你呢,童山。」

吕盈月被逗笑了,缓缓摇头:「人生在世,往往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怎幺保守和稳重的人都一样。

大家往往错以为力量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选择,其实则不然。

有些力量,手中抓的越多,所剩下的选择就越少。

就好像,你一」

她看着眼前曾经最为欣赏的助手,如此怜悯。

曾经她有多幺赞赏这一份宛如美玉一般的矜持和操行,道德和底线,此刻就有多幺惋惜。

出淤泥而不染,终究只是妄想,真正司空见惯的,反而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旦落入了那个泥潭里,再爬出来的时候,又会变成什幺模样?

「天元画地为牢,可最先圈住的,往往就是自己。

你已经在笼子里了,童山。」

吕盈月轻叹:「倘若你无法习惯这一份和囚笼同存的,要幺痛痛快快砸碎笼子,为自己而活,要幺无所作为,被笼子所吞噬,面目全非可在这之前,你总要想明白,你所想要坚持的,究竟是什幺。」

童山擡起头,近乎冒犯一般,直白一问:「如此这般,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幺?」

「或许呢,或许解决不了,垂死挣扎也无济于事。」

吕盈月托着下巴,沉吟片刻,然后,发自真心的笑起来:

「至少,死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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