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之中,幻象消散,原本粗糙爽朗的伪装消失不见之后,所出现在眼前的,是预料之外的反差。
并没有任何不修边幅的样子。
这位涅槃的首领,当代的矩子堪称容貌俊美,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敛去了那一副不靠谱的笑容,正色待人的时候,气质就超凡脱俗,令人心折。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的话,就只有,额头上的那个血洞有点碍眼……
沉默之中,季觉呆滞着,忘记了呼吸。
眼前阵阵发黑。
就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事到如今,想要换一双没看过的眼睛,已经来不及了。
可谁又能来告诉自己,涅槃的首领,整个世界最大的恐怖组织和头号恐怖分子……
他再忍不住,惨叫出声。
——沟槽的,是天炉啊啊啊啊啊啊!!!!!!!!!!
「圣主——」
幽暗的殿堂里,风尘仆仆的旅人觐见叩拜:「遵从您的命令,我自白邦而归。谢赫里从香格里拉最深处所找到的东西,就在此处。」
说着,双手展开,一具巨大的铁箱从黑暗中,缓缓升起,浮现在殿堂之中。
播种者颔首,「劳碌一趟,辛苦。」
「分内之劳罢了。」
旅者谦卑低头,欣喜的同时,难以克制怒火:「只可惜,白邦计划,毁于一旦,彼辈狼子野心,不足以托付大任,反而为一己之欲,篡改了圣主的计划……」
「我知道。」
播种者说。
旅者一时愣住了,难以置信,无法理解:「既如此,为何要放任这种首鼠两端之辈,耗费资源……」
「是我将计划交给他。不论做什幺什幺样,或成或败,都没有关系,这不是他的错……难得同路一场,即便是所去之处有所不同,也不必苛责。」
播种者依旧平静,并无怜悯亦或者慈悲,只是遗憾……
「一直到最后,你的心中还是空的啊,谢赫里。」
他伸手按着铁箱,一声轻叹。
倘若能够对野心有所克制的话,又如何会踏上这样的末路呢?
无人回应。
铁锈之上,野心的飞灰,在风中升起了,落入火焰,再也不见。
箱子,缓缓打开。
在层层仔细又郑重包裹之间,是一封谢赫里所写的书信,乃至,最后为自身的圣主,所献上的宝物。
一具埋藏在泥土和尘埃之中的残缺石碑。
这幺多年,风吹雨打,风化剥落,早已经辨不清曾经的模样,就连上面的字迹,也已经看不清了。
寂静里,播种者沉默了,仿佛出神。
「在下斗胆——」
眼眸凄白的男人擡起头,困惑发问:「这上面的,究竟是什幺?难道,慈济之王曾经还留下什幺预言幺?」
「无非是,曾经的残痕罢了……」
播种者伸出手,从斑驳破碎的石碑上拂过:「连自己的前路都看不清的迷途者,又有什幺预言能留下呢?」
崩裂的石碑之上,浮现出最后的微光。
譬如漫长时光之前的祈愿重现。
慈悲广济之王,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话语。
【于此,将迷茫之蜕归还世界】
【于此,播下新世界的种子】
千年万年之前,被称为慈悲广济之王的僧侣舍弃了一切,灭度而去。
千年万年之后,被称为播种者的圣愚,从漩涡最深处的黑暗里苏醒,睁开眼睛……
前尘早已经模糊,过往业已悉数断绝。
即便是慈济在入灭的时候,也不会将往后的一切,视为延续吧?
哪怕跨越如此漫长的时光之中,有那幺一丝一毫的联系,可此心彼心也截然不同。
或许是万因中的一始,不过是万源之中的一支。
遗憾的是,直到最后,他所盼望的一切,都未曾到来。
清晰明朗的世界依旧遥远,万物万象的本来面貌依旧未曾得见,一切都在扭曲之中渐渐暧昧,越发的模糊。
恐怕直到彻底迎来毁灭,都注定无法得到答案……
播种者向石碑探问,「既已灭度,何以再执?」
于是,崩裂的声音响起。
就在播种者的眼前,留给漫长时光之后的那一声问候,无声消散。
石碑,灰飞烟灭。
再无残留。
只有一声遥远的轻叹,回荡不休。
「上善大孽,终究有穷。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再多的升变、坠落,也不过是歧途中的徘徊,再多的领悟和决心,也只是泡影空花。」
圣愚擡起眼瞳,眺望着漩涡之上,那一道仿佛世界燃烧的暗淡残光,「这般死循环一般的徒劳往复里,又能有什幺未来可言呢?」
只有旧的一切彻底毁去。
新的世界,方可萌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