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腥从指尖落下。
源源不断,流之不竭!
万般恶孽,皆为此心所成,一切苦痛,皆为双手所造,尘世之恶,皆为十指所行··这便是非攻之罪!
在恍悟的那一瞬间,季觉再一次听见了,自四百年轮回之中无数次重演的悲鸣。
非攻暴动,震怒,徒劳的挣扎,可最终,又在泪水的幻光里,归于沉寂。
「世界由人所造,季觉,地狱也一样。」"
有漠然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可你的地狱,又在何方?」
于是,一切渐渐明晰。
季觉擡起头,再一次看到了灼红的天穹,脚下是漆黑的大地,尘世之间飞扬着灰的雨,远方的风声里传来幻觉一样的悲鸣和哀豪。
如此熟悉。
自焰与火中,那些逝去的魂灵大笑着,起舞,彼此撕咬、残杀、躁,
无止境的彼此折磨,永恒苦痛。
焰光自地狱的尽头燃起,照亮了季觉的眼瞳,充斥意识和灵魂的所有。
「这不正是造就你的一切幺,季觉?」嘲弄的声音响起:「可倘若这个世界是地狱,你又是什幺?」
地狱在他的耳边大笑着,倾诉鼓舞,告诉他:
自始至终,你都在地狱里!
所以,不应沉默,不应忍受,不应再停在原地———"—
去痛恨,去燃烧,去毁灭!
有那幺一瞬间,季觉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其中,拥抱这理所当然的天命。
可莫名的犹豫中,却又忍不住看向身后。
即便那里空空荡荡,一片虚无-———·
只有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歌声。
如此模糊,但却无法被哀豪和悲鸣所覆盖,执着的延续,仿佛回荡至永远。
就像是黑夜尽头所升起的星辰一样。
闪耀辉光。
是她在看着自己。
于是,季觉恍然一笑。
「别担心。」
他擡起手来,擦掉眼泪,向着她展颜一笑:「我很好。」
就这样,再一次从地上爬起。
背离了所谓的地狱和世界的真理,他向着那一片虚无,大步奔行,再不犹豫。
即便徒劳,即便毫无意义。
不论身后的通天之路如何高远,不论再重复多少次都没有关系。
他要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好像有震怒的咆哮声从天穹之上响起,无穷碧火喷薄,涌现,要阻拦在他的前方。
可紧接着,璀璨的群星再度亮起,运转,汇聚,到最后,天炉倾覆,万般薪火如瀑布一般洒下,洒向世间。
两者碰撞在了一处,又泯灭于无形,
混乱的浪潮之中,有一线银光骤然横过,如利刃,将一切,尽数斩断!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了眼睛。
炉中残光无声消散。
一切夏然而止。
死寂里,纷纷扬扬的灰洒下,像是雪,落满了季觉的肩头。
他的手掌徒劳的悬停在空中。
好像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再一次握住那只手—-当梦的泡影消散之后,
掌心中,就只剩下一片虚无。
「真是一场久违的美梦啊。』
季觉恍然的轻叹,垂眸,凝视着掌心中所剩的那一缕余灰。
「谢谢你,兼元。」
他回过头来,衷心的致以谢意:「请问,我又应该如何回报于你?」
明明在笑着,可却毫无温度。
死寂里,那一双眼瞳里,只有幽暗无穷,宛如深渊。
「恭喜你,季觉!」
兼元微笑,如此欣慰:「你已经学会了掌控孽化、主宰畸变的第一课憎恨和恶意———不,应该说,你终于不需要再掩饰自己。"
就这样,拍了拍叛逆学徒的肩膀,告诉他:
「明日,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