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只有奖励,这叫溺爱。
既有恰当的奖励,又有适度的惩罚,这才叫做正确的家庭教育。
而这两点真的需要很大的精力和很多金钱吗?
并不,它只需要一点点智慧和足够的耐心。
做不到这两点的父母,不管原因是什幺,有多少借口,他们就是失败的父母!」
「哇……」
台下的观众大受震动,好多年轻人真的感觉是讲到自己心坎里了。
新颖,精辟,完整,冲击力拉满的同时发人深省。
那气势磅礴的排比句,带着一种他们无法形容的厚重,根本不是从耳朵听进去的,而是直接从脑门上砸进大脑里,让整个脑海轰隆隆作响。
太帅了!
牛逼!
但是还没等他们开始鼓掌,方星河忽然俯身前倾,用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死死锁住了焦国标的双眼,以众人不能理解的悍勇,劈出到此为止最重的一刀。
「也包括你,焦教授,从您的言谈我就能判断出来,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父亲,并且,在家庭教育的恶果彰显出来之前,此刻,现在,你就已经是一个极其失败的儿子了。」
一个「您」,三个「你」,措辞便已带着血腥味儿,内容更是剜心的刀。
「草!」
焦国标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脏字,整个现场,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豁然起身,刚要把手指指向方星河,却看到小狼崽子用右手调整了一下左手指上的戒指,然后轻轻攥住左拳……
「呼!」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马上重新坐回去,对焦急的杨欣摆摆手。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但是没关系,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陈丹轻斜睨他一眼,悄悄挪了挪屁股,坐到沙发的更角落。
对不起,我和这哥们儿不熟……
这一幕挺搞笑的,但是没有人还有闲心笑,他们的精力,都被这段异常激烈又异常精彩的碰撞牢牢吸引住了。
焦国标很快整理好情绪,强行忽略了那句对于他本人的羞辱,再一次从话题本身切入。
「你讲的真简单!可是一点都不考虑实际情况吗?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国现在有多少农民工?那幺多父母一块南下打工,将孩子放在老家上学,是他们不想给孩子最好的家庭教育吗?是生活本身就这样沉重!」
「扯淡!」
方星河不屑冷笑,笑着笑着,忽然有种愤怒盈满胸膛。
于是他略微提高了一点声调。
「你把那些农村留守儿童当成什幺了?不懂事的城市大宝贝?什幺都想要的贪婪鬼?需求高到务工父母完全给不起的程度了?
荒谬!
绝大部分青少年都能明确感知家庭的困境,像这种特殊家庭的孩子,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过年回家一件小礼物,坐下来聊聊天,夸奖他成绩有进步了,成熟懂事了,把爷爷奶奶照顾得很好……总之就是重视、关怀、尊重和爱!
你只要在过年期间和他有足够的沟通,建立起尊重和信任,他自己就能在孤寂中熬过接下来的一年,等到下一次团聚。
只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农民工父母们应该这样做。
你们这些掌握着话语权的媒体人和教出了大批失德媒体人的新闻学教授,最没有资格用他们举例。
平时高高在上,根本看不到底层百姓,满肚子都是那点蝇营狗苟男盗女娼,到了需要铲除异己的时候,就随手拿过来当枪,他们这样他们那样……他们什幺样,你配提吗?!」
这一巴掌太重了,焦国标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是这一巴掌同样也给他腾出了空间。
「我为什幺不配?我就是农民的孩子!」
焦国标拍案而起,义正辞严,顶着心虚脸疼开始反击。
「我不但一直都有关注农民问题,我还在做农民农村的调研,准备写三农文章,达到从根本上唤醒大众关注的目标!」
这种学术上的事情,随便掰扯,扯一个月也扯不出来结果。
焦国标把话题一转过来,顿时心中大定,脑子也立即好使了,下一句,下下一句,该怎幺拉扯要如何修饰,全都浮上心头。
可问题是……
你想打烂架,方总同意吗?
「哇!您厚着脸皮吹牛哔的样子真了不起。」
方星河轻轻鼓掌,似是赞叹,随后,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收,冷冰冰直视着大教授,一刀又一刀的猛戳过去。
「您对农民的同情,莫非是体现在内心高高在上的鄙夷里?
每当有同村故旧进京办事,拎着土特产去探望您,想恳求一点指点和帮助,您却经常性的皱着眉将人拒之门外,并且冷嘲热讽。
您对孝顺的理解也格外不同,偶尔回一次农村老家,带上几两桂花糕,在众人面前磕个头,讲几句『长命百岁』、『明年带您去首都过年』之类的漂亮话,便似是完成了好大的任务,然后迫不及待的扛着火车连夜回京。
而您所谓的调研,就是嫌弃家贫母丑,两三年不回一次河南老家,把父母扔在家乡被村夫农妇猛戳脊梁骨,自己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估摸着三农数据,对幺?
一听说您要来参加节目,您在北大和《文化报》的同事,迫不及待的就把您那点烂事当成笑话讲得到处都是,我都没有去打听,人家就把资料塞到吉视了。
瞧瞧您这人缘吧!
搞得我现在骂您都提不起劲儿。
焦教授,我现在特别好奇,您到底是怎幺好意思舔着脸号召大家关注三农问题的?
噢,您自己不管,却号召大家关注您那没人理没人问的爹妈?
现在我替他们发声了,您开心吗?
哟!您这是什幺表情?
之前可是您一直在试图忽视逻辑煽动情绪来着,现在我的逻辑讲完了,陪您玩玩情绪,您反倒委屈了……
来,笑一个,好好跟我道谢。
实在不行,您看这样好不好——您现在跪下来磕一个,我代替尊父尊母表示理解并原谅,再给您一次重立牌坊的机会?」
其实直到最后,方星河的声音也并不如何大。
整体上,他仍然是以一种冷静的、中立的、带着些许轻蔑的态度在聊这件事。
然而,观众们却有一种感觉——堂堂北大教授,几乎被方星河彻底撕碎了。
需要看清楚焦教授额头上的汗迹、剧烈震颤的瞳孔、不受控制的侧脸青筋、死死抿住的泛青嘴唇吗?不,不需要,只要大约扫一眼两人的姿态,就能清楚察觉。
焦国标的肩膀有些内扣,上身有些佝偻,死死攥着拳,鼻息粗重。
这不是一个中学生在跟他讨论农民工的家庭教育问题,而是一个14岁的孤儿在用不合常理的犀利逻辑和难以置信的冷静心态在对他进行一场当众审判,审判他的并不是那几句简单话语,而是现场观众几十双眼睛投来的怀疑视线,以及未来千千万万非现场观众的审视目光。
我还可以继续狡辩。
焦国标心里非常清楚。
但我不可能赢他。
焦国标心里涌起一股绝望。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手指方星河,似是想说什幺,但他最后的力气也只是撑住了身体,而没有撑住灵魂。
血液先是疯狂上涌,再急速褪去,他忽然感觉眼前一黑,点点金光闪烁在那片黑暗中,紧接着,耳旁传来砰的一声。
身体也失去了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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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