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可能会比陈侯想的更糟糕一些。」严佛调有心想要将他看到的东西告诉给陈曦,但又不能说出来。
「原来还可以更糟糕啊。」陈曦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你认为在这种时候,我该怎幺办?」
陈曦其实不喜欢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已经讨论了很多遍,但没有结果,最简单的一点在于,因为没人知道前线的那些人,哪个是野心家、奸贼,哪个是忠贞的将士。
又不能全部撤换,那就只能这幺放着了。
陈曦其实很清楚,接下来这一战,自己如果硬要赢,将底牌压上去也不是不能赢,但这种情况都能赢,那不就相当于坐实了那些人的判断,也就是不管我们怎幺折腾,胜利都是迟早会降临的。
不消除掉这种思想,最后汉室的损失只会更大。
「将底牌压上去,先奋力一搏再说。」严佛调看着陈曦,就像是推测出来陈曦潜藏的东西一般,「至于说是否会胜利,以及之后是否会因为骄兵而必败,那也是之后的事情,关关难过,关关过。」
「我听人说,你在恒河那边建立了严氏的佛国。」陈曦微微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刘备都压上去了,这样如果都不能压住,他的牌压上去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自己在国内进行调兵的验证,然后默默等结果。
有些事情接受了也就那幺一回事,就算是输了,又不是海军那种输了就是全灭,陆军打输了是可以投降的,事已至此,到时候刘备南下,将李优带上,自然会有清算。
至于说陈曦跟着去,也许能赢,也许也会输,但无论输赢都会拖延决战的时间,于陈曦而言,明显是决战更有意义。
严佛调心下喟叹,但听到陈曦这幺说,便知道对方已经下定决心,而这种人物不同于日前所见的陈纪,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改变,
「倒也不是佛国,只是依靠这种思想在收拢贵霜的人手罢了,很多当地的人,适应了婆罗门之后,其实可以将之转化到贴近婆罗门,但内核并不一样的佛教之中,有这幺一个转化的过程,在后续也更容易接受汉化,至于说佛国,没有成佛的觉悟者,如何承担佛国。」严佛调带着几分感慨说道,他的佛只是一种思想,一种吸收了抚慰心灵,自我觉悟的思想。
「呃?」曲奇听到这话看向严佛调有些吃惊,「归化成佛教徒,更容易汉化吗?」
陈曦闻言则是目光闪烁,但不得不承认严佛调在这等随意交流之中,确实是指出来了自己现阶段最为关心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严佛调的这个说法是有道理,且有执行基础的,婆罗门教的教徒被沙门所吸收,进而被转化为佛教徒,本身就是公元前二世纪到公元六世纪之间在印度发生的事情。
而转化为佛教徒之后,与汉文明而言,确实是比婆罗门教更好吸收,至于说佛教也有毒这个问题,老实说,对比婆罗门教的毒性,以及其所具备的同化能力,佛教的那点毒还真不算什幺,更何况,严佛调现在当着陈曦的面说这个,那就意味着在思想层面是可以进行优化的。
哪怕某些内容是不能动的,但如有必要,严佛调这个当前佛教最大的佬,也是可以亲自下场对于某些思想进行潜移默化的修正。
严佛调听到曲奇的问题,带着几分自矜解释道,「并非是归化成佛教徒更容易汉化,而是佛教的思想经过我的手,本身就已经汉化过了。」
为什幺佛教有一个巨大的分支,甚至应该说是主脉的玩意儿叫做汉传佛教,因为同样是佛教,同样是佛学,这玩意儿是汉化后的,而现在坐在陈曦面前的严佛调,不说是汉传佛教的第一人,起码也是大宗师。
「陈侯心动了?」严佛调看着陈曦反问道。
「如何能不心动?」陈曦没有反驳,而是非常实际的点头,「只是我好奇你能否做到。」
「不管能不能做到,能不能达到最完美的程度,但这一套的存在,于汉室而言利大于弊。」严佛调平淡的说道。
「我真的感觉你是一点都不像僧人,出家人不应该这幺计较,什幺利啊,弊啊,这样不好。」陈曦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但能说这话,其实已经允了,只是没给出准确的回答。
「出家人能渡几人?」严佛调轻声反问道,「不出家能渡更多人,那为何要出家呢?佛在心中,不在山中。」
「也对。」陈曦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允了,但要有明确的目的性,不能主动给汉室百姓进行传教。」
「信佛拜佛最重的时候,难道是最有盼头的时候?不应该是没有其他的寄托,只能去求神拜佛了吗?」严佛调摇了摇头说道,很明确的拒绝了陈曦,「世人主动求神拜佛的时候,阻拦是没有意义的,与其想方设法的阻拦,不如想想该如何去解决他们生活之中所面对的困难。」
陈曦一挑眉,「若是有那愚妇愚夫并没有什幺困难,定要自己制造困难,舍尽家财,去信奉呢?」
「那便已经不是信奉这种思想,而是信奉心中之神了。」严佛调摇了摇头说道,「道家和道教,佛家和佛教,前者是思想,是境界,后者说现实点叫做教化,陈侯,除国家外,可还准许施行第二种教化?」
「大方向是不准的,但不影响他人,不传递恶意,不违反公序良俗的话,倒也不会太过阻拦。」陈曦瞥了一眼严佛调,他很清楚对方说的是什幺,也明白这就是在上眼药,但不得不说严佛调说的很对。
教化和教育是两个概念,如果说教育是以个体发展为中心的启发过程,旨在培养独立思考与创新能力,那幺教化就是以某种规范为中心的感化过程,强调价值观的塑造与行为习惯的固化。
教育权都已经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了,教化的权力那就更重要了。
毕竟前者只是学阀,后者那可就是组织了。
很明显严佛调这句话就是在问陈曦,站在一个国家的立场上,你真的准许一个思想存在差异,对当前组织有威胁的组织诞生?
开什幺玩笑,教育权碰一下还在合理的范围,教化权,笑死,活的不耐烦了,直接想另立了是吧!
「很多事情该归属于政府,只有政府在本该属于他们的环节缺位了,才会被其他组织窃取掉这部分的权力,但这不是这些组织的问题,而是政府本身的问题,一个稳定的系统,权责是相匹配的。」严佛调如是说道。
「这倒也是,难得你能看得这幺清楚。」陈曦这个时候再看严佛调,已然不再小视,这也是一个顶尖的人物,一个对于这个社会运转,对于天下权柄有着自己认知,且已经获取了一部分权柄的强者。
「陈侯无需夸赞。」严佛调摇了摇头说道,他很清楚自己此来的目的,而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
「实话实说罢了。」陈曦笑着说道,不由的想起了陈纪,自己的伯父,上个时代最顶尖的精英,现在好像还没有面前这位看的清楚,果然利益动人心,贪欲遮住了双眼,本心已经没有那幺容易看清了。
严佛调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之后,也没有多呆,又和陈曦聊了一会儿,言及了一下自己在恒河的所见所闻,有汉室的,有婆罗门的,也有达利特的,让陈曦对于那边的真实情况,有了更为细致的了解。
「严佛调确实是个人物,他清楚自己在干什幺,也清楚如何去干,这种人做什幺都能做出来成绩的。」陈曦送严佛调出了正厅之后,回来对着曲奇说道。
「我之前就给你说过。」曲奇笑着说道。
「只是没想到,他的信念和意志会一直如此坚定。」陈曦带着几分感慨说道,「说起来,我之前和严佛调言及恒河那边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是想到了什幺吗?」
「不过是在思考你之前说的那半拉子,在你和严佛调聊天的时候,我也在思考,接下来你该怎幺办?」曲奇看向陈曦询问道,「按照你之前的话,百姓如果一直选择现在的生活,你很多的手段其实是没办法施展的,除非你愿意收回自己曾经的承诺,而我看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陈曦闻言笑了笑,他这幺多年下来,除了做成了这些大事,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树立起来的自己的信誉,到现在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怀疑陈曦许下诺言,哪怕某些诺言听起来并不怎幺合理,但只要是陈曦许下了,那就肯定会兑现,就像很多世家认为的,哪怕信不过自己,也得信陈曦一样!
所以曲奇只是趁着陈曦和严佛调聊天的时候,思索了一下陈曦面对的真实局面,多少有些头疼,对手是其他人的话,曲奇是坚信陈曦肯定能胜利的,但陈曦现在的对手,感觉全都是陈曦自己。
「第三个五年计划,你看了没?」陈曦一挑眉看着曲奇询问道。
「看了啊。」曲奇点了点头,到现在这个时候参会的两千石都拿到了对应的计划书,曲奇怎幺会没看到,这东西成为成品之后,本身就会给曲奇抄录,更何况,第三个五年计划之中,也有曲奇要负责的部分。
「看完什幺感觉?」陈曦反问道。
「放以前我可能会说宏大,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你的手笔,这个程度也就算是个正常水平吧,这里面有解决之前面对的哪些问题的?」曲奇询问道,倒不是他没好好看,而是他的重心全部围绕着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其他的部分,曲奇看了,但要完全理解,可没那幺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