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最后一刻,他甚至都不敢退出北都盛乐,盖因一走,底下人会投向哪一边就难说了。
这就是政治始终高于军事的原因所在。
根基不稳的政权,所面临的局面就是如此险恶。
「大王惯会打仗,仆放心了。」庾琛欣慰地笑了笑,道:「平阳这边,我会撑着的,怎幺着也要等到大王胜利班师。」
庾文君眼泪决堤而出,道:「阿爷!」
邵勋轻拍她的手,叹道:「妇翁是为我操劳所致。这份情,我永远记得。」
庾琛也叹了口气,满怀遗憾。
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只余时断时续的啜泣,以及那仿佛凝成实质的惆怅。
「大王之志,古来少有。」良久之后,庾琛又道:「这条路,遍布荆棘,可不好走啊。若能成,兴许可为天下趟出一条新路。以前的老法子,确实不中用了「妇翁所言极是。」邵勋说道:「但这条路,死也要走到底。」
庾琛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似是嘉许,又似是担忧,更有些茫然。
没有人能看透历史的迷雾,即便是这个时代顶尖的弄潮儿。
「妇翁可有什幺要交代的?」邵勋突然问道。
出征之后,可不一定什幺时候能回来。兴许今日这场探望,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庾琛似乎神游物外,在听到邵勋的呼唤后,眼珠转了转,看向女儿。
邵勋明白了,遂紧紧抓住庾文君的手,道:「妇翁放心。文君对我一片真心,以后她必然是我的皇后,母仪天下,绝不相负。」
庾琛嘴唇懦一番,似乎还想说些什幺,到最后终究什幺也没说。
有些事,他比所有人都懂。
能承诺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念旧情了,
有这份承诺,他的外孙凭空就比别人多出一大截的优势,而这其实也是嫡长子与生俱来的优势。
「元规在徐州,无甚建树。」庾琛又道:「其实,这些年他比以前沉稳多了,我都看在眼里。但台阁重臣之位,他还担不起来。大王你一一」
「元规二十年前就与我相识了。」邵勋轻声说道:「二十年来,或许性子毛躁,或许能力欠缺,但他一直尽心竭力为我做事,从无二心。我会量才任用,以全二十年之情义。」
庾琛苦笑了下。眼底之中,终究有几分欣慰。
他想起了当年面临的抉择。
一边是走关系谋到的江东会稽太守之职,抛弃一切,衣冠南渡。
一边是不放弃颍川的田园庄宅、祖宗寝园,出任汲郡太守之职。
犹豫再三,最后选择了留下。
或许这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因为他遇到了对的人。
他真的没太多遗憾了,唯有些许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