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突然开口的爱德华,杰洛克指了指自己,意外地说道。
「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
爱德华笑着拍了拍杰洛克没受伤的那只肩膀,从废墟上站了起来。
看着兄长的背影,杰洛克惊讶地发现,那宽阔的后背竟是少了许多沧桑。
他喉结动了动,开口说道。
「……你的变化也挺大。」
爱德华惊讶道。
「有吗?」
杰洛克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感觉……你变年轻了。」
虽然一切可能只是他的错觉,但他感觉两人聊完了之后,他的兄长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而这也让杰洛克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些许。
以前他的自以为是给兄长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这一次,他搞不好真帮上了兄长一些忙……
爱德华怔了下,见杰洛克盯着自己的白发,忽然想到自己什幺都没和他说,于是哈哈大笑了出来。
杰洛克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向他投去了困惑的目光。
笑够了的爱德华擡起手,扬起的食指搓了搓挂在额前的银白色刘海。
「上次忘了告诉你,这头发其实是我染的。」
这件事情在雷鸣城传得沸沸扬扬。
所有市民都知道,他为了和艾琳同甘共苦,于是染白了头发。
不过杰洛克当时在地牢里,而无论是地牢还是克兰托岛,大概都不会有《雷鸣城日报》送到。
说来惭愧,他说过要让自己的弟弟看着雷鸣城蒸蒸日上,却没给这儿送一份报纸。
以后他会增强克兰托岛的安保,并在送往这里的补给中,将报纸也给安排上。
「所以……不是被我气的?」杰洛克小声说道。
爱德华的嘴角咧开笑容。
「别小看了你的大哥,你那点破事还不至于将我打垮。」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真的,去年的冬月他狠白了几根头发,否则也不会干脆将头发染成了银色。
「别为我担心,照顾好你自己,就当是为了我们的母亲。」
留下目瞪口呆的杰洛克,他扔下了一句最后的保重,便朝着修道院的外面走去。
当那穿透乌云的阳光洒在他的额头上,那如科林亲王一般如沐春风的笑容,又重新变成了如鹰爪一般凶厉的狠辣。
他对至亲当然会心软。
至于敌人……
别指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丁点儿慈祥。
……
就在爱德华返回雷鸣城之后的几日,沿着奔流河逆流而上的艾拉里克男爵也怀揣着与公爵达成的密约,悄然返回了他的黄昏城。
此时此刻的裁判庭仍然在和那看不见的幽灵较劲,狮心骑士团提防的对象也主要是艾琳和她麾下的北境救援军。
没有人注意到总督离开了他的府邸,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足足消失了一个星期。
毕竟他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以至于连国王本人都觉得小小男爵不值一提。
艾拉里克男爵先是蛰伏了几日,如往常一样温吞地处理公务,实则却将精力放在了组建议会的准备工作上。
他一面派出仆人去到乡间,和那些有实力的乡下绅士联络感情,一面以小儿子生日的名义送出了邀请函,邀请暮色行省的实权贵族来到自己的府邸参加私人晚宴。
觥筹交错间,众宾尽欢。
舞会池旁的长桌边,不少喝大了的贵族都在发着脾气,宣泄对国王或者教会的不满。
艾拉里克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默默牢记于心。
他们都是未来圣光议会的中坚力量,或者至少也是可以第一波拉拢的对象。
宴会终于结束,酒足饭饱的宾客带着意犹未尽的情绪散场,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离开了总督的府邸。
譬如暮色行省仅存的三位实权伯爵,便被艾拉里克男爵秘密挽留了下来,移步到了宴会厅一旁的小屋。
随着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宾客们的喧闹,坐在圆桌前的伯爵也终于舒展了绷紧的眉头,真正放松了下来。
他们和艾拉里克并不陌生,知道这男爵虽然是国王的人,却并不是和国王穿一条裤子的。
这并不是很难分辨。
毕竟只要是个「男爵」坐在暮色行省的总督位置上,就一定会和隔壁的坎贝尔大公走得更近,而不是指望远在天边的国王。
那甚至不是由利益关系决定的,而是由生态位决定的立场。
就好像一个男爵仅凭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坐不稳总督的位置,更无法从国王手中篡夺暮色行省的头衔一样。
「……圣西斯在上,那些该死的教士什幺时候才能从我的领地里滚出去!我的粮仓里都要跑耗子了,再让他们继续折腾,别说是我的农奴,连我都得去啃树皮了!」
正在大声嚷嚷着的是静水滩领的伯爵科马克·凯因。
他的家族与坎贝尔公国的商人合作最为紧密,整个伯爵领的经济支柱都来源于那河道上往来的商队。
而现在,所有商队都不自觉地绕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哪怕不得不途经他的领地也绝对不会多做停留,生怕惹上了裁判庭的晦气。
不只是经济上的往来密切,静水滩领的莱恩人与坎贝尔人在文化上的交流也甚是紧密。
在遥远的一千多年前,坎贝尔人正是从静水滩的河岸上船,乘着木筏顺流而下,在激流关外的土地上建立了人类的据点。
那里曾是兽人的领土,并一度被漂洋过海而来的龙神子民占据,直到艾萨克王朝时期才诞生了「坎贝尔伯爵领」,而「坎贝尔公爵领」以及后来蒸蒸日上的公国,那都是后来的事情。
如果国王再这幺肆意妄为下去,静水滩的河上子民也能当坎贝尔人,反正他们都快把家搬到奔流河下游去了!
在奥斯历1054年的春天,「国家」这一概念即使在日新月异的雷鸣城,也是个领先于时代的稀罕东西。
它或许诞生在了韦斯利爵士的心中,也可能诞生在了狡猾的霍勒斯厂长脑袋里,但和莱恩王国的贵族与农奴没有任何关系。
胆小怕事的艾德·徒利唉声叹气,他的灰沼泽领是第一个被饥饿农民冲垮的伯爵领,而他的父亲也是第一个死在绿林军屠刀下的倒霉鬼。
「国王陛下到底在想什幺?」他缩着脖子,声音颤抖,「他把狮心骑士团派来,却不给钱也不给粮,就这幺看着我们被那群神棍敲骨吸髓,我们还得筹措骑士团的补给。暮色行省难道不是他的领地吗?总督先生……你给国王再写一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