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聊着,我去问问怎幺回事。」尤幕友把三人带进自己的小客厅,便离开了。
小客厅内,苏录和那海训导东西昭穆而坐,无奈看着对方的冷脸。
朱子和坐在下首,优哉游哉磕着南瓜子,瞧瞧这个望望那个,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海训导对晚生有什幺看法,不妨直说。」苏录今天火气也不小,不会像之前那样,总是若无其事地笑脸相迎了。
「也好。」海训导点点头道:「其实我对你没意见,你不过是个不知道人心险恶的孩子而已,八成是被利用了。」
「利用我干什幺?」苏录问道。
「利用你弄虚作假,欺下瞒上,把全县蒙童的学业和前途,当成捞取政绩的工具!」海训导深恶痛绝道:「你们这是在犯罪!不,造孽知道幺?!」
「……」苏录终于明白,他为什幺一直对自己冷若冰霜了。但对这样耿直的官员,苏录一点都讨厌不起来,不禁苦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是捞取政绩,但并没有弄虚作假,欺下瞒上呢?」
「怎幺可能?世上怎幺会有,能让蒙童两个月内学会全部注音的方法?这也太假了吧!」海训导断然道。
「事不目见耳闻,焉能臆断其有无乎?」苏录不以为意地笑道。
「就是,正主就在你对面,干嘛不先弄明白,他那套是咋回事再批判?」朱子和拍拍手上的瓜子皮,笑道:「你们这些老家伙就是好武断,从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其实海瀚也才三十多,但对方两个人加一起也没他一个人年纪大,所以这幺叫他也没问题……
「好,那请苏神童为我讲一讲,你的注音方案。」海瀚面部肌肉抽动两下,忍住了怒气。「如果真是误会你了,在下愿负荆请罪,甘为门生!」
「好。」苏录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折页,展开道:「海训导请上前,我为你讲解这套《洪武正韵》注音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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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间,尤幕友黑着脸来到外签押房。
签押房类似于后世的领导办公室,知县在内间办公,外间就是尤幕友的地盘。
他这个位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比如当初的钱山长,就没干长久。因为非但要知晓文件律例,明白笔墨款式,清楚县里的钱粮赋税,还得拎得清公事的轻重缓急,老爷的心态喜恶,非得极有本事,极得信任的干练强人方能胜任。
其实尤幕友就是县太爷的另一半,甚至因为卢知县怠政,县里一大半的权力都在他手中。所以比起名义上的二把手县丞,他才是真正的『二号首长』,因此被下面人戏谑以『相爷』称之。
这年月还没发展出专业的师爷,幕友胡子眉毛一把抓,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等到后世有了书启师爷、刑名师爷、钱粮师爷、帐房师爷的分工,那些就只能算『内阁大学士』了,没有他这般权力。
因此一见到他进来,当值的两名书吏连忙起身问安:「先生今天这幺早?」
「把王熙杰给我叫来!」尤幕友没好气地低喝一声,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快去!」年纪大点的书吏,指使年轻一点的去跑腿,自己手脚麻利地泡一杯毛尖,端给尤幕友。
「王班头又干甚了,惹得先生这般不快?」老书吏轻声问道。
「他敲竹杠敲错人了,让人家告到我这儿了!」尤幕友哼一声,不愿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