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时候济阴这里归张龙头处置留守,若不能全郡取下,就不好与张龙头交代?」单通海似乎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嘲讽,却在看了一眼雄伯南与王叔勇后控制住了某种异样的情绪,只是认真来问。「若是这般,能不能与张龙头打个商议,只取济阴郡城以作济水枢纽,后面几个县就算了?」
「不可以。」
「不行。」
「不好。」
李枢、王叔勇、雄伯南几乎齐齐出声,只不过言语之中表述稍有不同罢了。
而很显然,此言一出,不光是单通海有些惊慌,便是发声的三人自家也有些诧异,以至于相互打量了一眼。
「这幺做不义气……说好的事情,还没到那份上,如何就要改主意了?单大郎,你那族叔是自家做了恶心事,伱也是义气中人,这般扯上张龙头,会被人笑话的。」雄伯南第一个回过神来,然后坦然出声,将心意讲了出来。
「雄天王误会了。」单通海尴尬一时,他怕的就是这个说法,他这个黑道做派,固然是觉得张行不给他脸面,轻易杀了他族叔,但何尝不怕别人指着他族叔做事太浅显恶劣,反说他不顾大局呢?
说到底,大家刚刚举事,到底是轻易取了一郡半十来个县的规制,黜龙帮也搞得像模像样,他若是此时为这种事情翻脸计较,天下人都要笑的。
但也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憋屈。
另一边,王叔勇见状再度笑了一下,就没有再吭声。
话说,此地与离狐直线距离不过六十里,四日前的事情了,此地除了一个尚怀志谁不知道?只能说,若他单大郎是个场面人,闭上嘴倒也罢,非要掰扯,丢脸的必然是自己。
「不是这个意思。」李枢见状只是置若罔闻,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个道理。「若是咱们向东进取,一旦成功,必然震动天下,到时候朝廷必定会来围剿。从眼下来说,东都那里是没有兵的,但正在募兵,估计过完年就有兵了,到时候这里也有可能被攻的,所以,要尽量拿下济阴南半郡,努力联通芒砀山,跟淮右盟勾起来,才有回转支应的局面。莫忘了,济阴最南边的单父县再南边,就是砀县了。」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让人无可辩驳。
单通海也趁机装模作样点了点头:「如此,只要梁郡兵马动起来,咱们就要立即下狠手,玉石俱焚了。」
「单父……不是单大郎祖籍所在吗?」尚怀志明显还是对玉石俱焚四个字难以接受,而前面的什幺黜龙帮内部小纷争他懒得理会,但后来的单父两个字,却让他抓到了一点什幺。「有没有可能,直接越过济阴郡城去,将单父取下?然后从单父进取济水南岸几县,从外围包住济阴郡城,使之成为死地,迫使城中降服?」
「我家二十年前就被大魏朝廷逼着从单父迁出来了……」单通海嗤笑一声。「不然也不会在济水上厮混,来做黑道。」
「这个方略其实是极对的。」李枢稍作思索,也是摇头。「但我们力量不足,因为想要对城内造成震慑,需要迅速扫荡南面四县,稍晚一点,梁郡援兵可能就到了,届时还得强攻。」
「若是这样,从这里分兵也不妥了?」雄伯南也有些气闷。「到时候想收回来反而耽误时间。」
「何止如此?」王五郎也正色道。「这是攻心之计,不要说兵力收回不收回来,只是一分兵,城上怕是就晓得,咱们拼尽全力不过是这五千兵的架子,反而会轻视我们,使得计策大坏。」
「仓促起事不过十来日,徐大郎在打东郡最后一县封丘,汲郡兵马围了澶渊,牛达仓促去顶,雷泽那里孤城在东,根本不敢动,分了这三处,还要留些部队控制地方,能凑五千兵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指望仓促间还有援兵?」雄伯南苦笑一时,彻底无奈。「我以前想过无数次举义的情形,却哪里想过,举义这般艰难?」
「不至于。」李枢赶紧安慰。「说到底,我们不过是投鼠忌器,大局始终在我们……而且,张龙头那里昨晚还来信,说尽量将新军凑一凑,到时候看看规模,决定给哪边发援军。」
「便是临时凑了点人,说句良心话,也该给牛达或者徐大郎那里送的。」雄天王还是那般中肯。
但这般的中肯的言语也让众人一时沉默了下来——他们委实不知道该说什幺了。
半日,还是李枢这位黜龙帮的大龙头勉强提起精神,复又看向了尚怀志:「尚兄弟,你城中那个旧部可靠吗?」
「自然可靠……」尚怀志马上应声,但声音立即就小了下来,几乎带着一丝祈求。「李公,今晚派一位大头领压阵,再让我试一试。」
「我亲自给你压阵。」李枢微微颔首,复又严肃叮嘱。「其实依我看,能偷城固然是好的,但万一不行,把人接出来,大约问清楚城内情形,让雄天王走一遭,把人质位置寻出来,倒也是无妨的。」
尚怀志赶紧点头,其余人想说话,却终于是没开口。
就这样,众人计议一番,说来说去,总还是觉得棘手……或者说,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只要城内宋氏父子不犯错,那基本上可以认为,很可能就要耗一耗时间,来一手靠着超阶武力的「玉石俱焚」了。
只不过,对于「玉石俱焚」这种东西,单通海和王五郎可以不在乎,人家家小全在城里的尚怀志不免要耿耿于怀的,而雄伯南这种计较义气的,李枢这种需要顾全大局的,也都不免觉得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