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收起心思,也随收拾好的张大龙头一起,各自上马,往下一处村落而去,却又明显急促了不少。
且说,夏日炎热,却不知张大龙头一人身侧凉爽,东都黑塔内风铃声阵阵,最上面两层,却也阴凉舒坦。
不过,这两层也不是什幺人都能轻易上去的。
但话说回来,作为靖安台旧人,不顾体制,快马回到了东都的邺城行宫副使李清臣当然跟其他人不同,他很轻易的便上了最高层,并见到了尚在批阅什幺文书的曹皇叔,然后第一句话便让近来有些疲惫的曹林精神稍微振作起来。
「不瞒中丞,我有一个针对黜龙帮的计策,所以兼程过来,务必要面见中丞。」李清臣言辞清晰,语气镇定。
「且坐,说来听听。」曹皇叔放下手中笔,指了指座位,认真来问。
「其实很简单,请中丞下令,在河北、河南一起开大仓,准备放钱、放粮。」李清臣坐下来开宗明义。
曹皇叔茫然不解:「这跟黜龙帮有什幺关系?而且为何要无端开仓。」
「是这样的,河北近来有些旱灾的倾向,不是很严重,但地方上已经连遭了三年乱,很多地方水利失修,这就使得小旱很可能会酿成大灾,庄稼能不能撑到秋收是个大问题,便是撑到秋收,秋收会不会严重减产也很难说……而且我问了河南那里,这股旱情好像比河北稍晚,但也大略有了迹象,所以我觉得今年到明年,说不得会有灾。」李清臣认真讲来。「便是没灾,缺粮的情况也肯定会更明显。」
「你是说黜龙帮的根基地盘会遭灾,会缺粮?」曹皇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们在荥阳和汲郡有条件放粮,引诱黜龙帮贼众来降?」
「不是。」李十二略显尴尬。「实际上,据我所知,黜龙帮的地盘反而组织抗旱得利,今年便是有灾,也不至于太过分……真正撑不住的,恐怕是河北其余地方,也就是尚属朝廷治下的地方。」
曹皇叔微微皱眉,明显不解。
李清臣无奈,努力解释:「中丞,事情要分开来看,一个是要分黜龙帮反贼的地盘与我们大魏所领,另一个是分清楚钱和粮的作用,而且还要分时段,现在和灾后。」
「细细来讲。」曹林放下手中笔,正襟危坐。
「首先是钱,现在应该先发钱。」李十二郎也自然努力细致解释。「黜龙帮现在的情况很有意思,他们一开始起事的时候依仗着刚刚夺取了还算充盈的府库,所以钱多而粮少,军械也充足,于是那个时候钱就是个无用之物,一切都要以粮布为根本,但是现在他们渐渐安稳下来,粮食到底出产了一季,稍微好了一些,于是上下就有了粮食布帛以外的需求,军械也老化了,需要整饬功夫,收拢军需物资,实际上,现在黜龙帮的地盘里,工坊、矿山、市场也都渐渐兴盛起来,生意也开始大笔的跟东夷、北地做了起来……这个时候,钱的重要性就渐渐上来了。
「那幺现在,如果我们把仓库里那些根本用不到,连串钱绳子都烂掉的铜钱拿出去发给周边的老百姓,钱就会变得不值钱,而钱又是流通的,很自然就会像水一样溢到黜龙帮的地盘,然后就会让他们的工坊入不敷出,让他们的粮食被抢购,让头领们积攒的财帛不值当,也就逼得他们重新回到一开始管制粮食的地步,到时候必然民怨沸腾。」
曹皇叔认真想了一想:「我虽不大懂,但也晓得你这个法子是有个说法和意思的,我且记下了,此时放钱……然后,粮呢?粮食什幺时候放?是灾象出来之后吗?」
「是。」李清臣恳切来言。「黜龙帮现在有钱,就放钱坏掉他的钱;等到旱灾显露出来,他们有粮,便放粮来使得他们的粮变得没那幺宝贵,然后同样会吸引百姓来就食的。」
话至此处,李清臣言辞愈发恳切:「中丞,最重要一点是,无论是放钱还是放粮,都也是收拾人心的最好手段,不能再放任大河上下的人心流失了,而若能趁着收拾人心的同时稍微给黜龙帮一点打击,那更是应该毫不迟疑。」
「是这样的,李十二郎。」曹皇叔微微皱眉。「以我个人而言,是觉得你这计策哪里有些不对劲的,真未必就妥当。但是,他既然是个说法,而且是你所进言,所以我是愿意明日一早在南衙与其他人做个正经商量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清臣长呼了一口气,然后稍微一顿。「不过中丞,这不是我一人所虑,也不是我一人所思,乃是我与秦二一起构思的。」
「秦二吗?」曹皇叔状若恍然,微微点了点头。「秦二也是可靠之人……你们两个在河北比罗方薛二在关中强,他们明明是一郡之长官,却压都压不住下面。」
「这不怪他们。」出乎意料,李清臣居然主动为罗太保他们辩解。「关中大族太多了。」
「你们几个都挺好。」曹皇叔笑了笑,没有应这个话题。「既然来了,你便先去回家歇着吧,明日此时我就给你答复。」
这个效率自然无话可说,李清臣点点头,便拱手告辞,而转出黑塔,来到塔下,他才恍然意识到一点——刚刚黑塔之上的黑绶们,似乎越来越少了,眼前昔日兴盛一时的靖安台,也都明显凋零。
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PS:大家过年好,继续拜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