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多了!」徐大郎明显带着某种戏谑之态。「很多营都不想要之前的三矢弓,但有一个营要多配五百劲弩,又一个营要三百优质铁胎弓,还有一个营要三百点钢丈八马槊,还有谁我都忘了,要五百面铜皮大盾……」
「确实都是些费钱费力的玩意。」负责后勤的龙头柴孝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最简单的盾牌,五百面铜皮大盾足够换三千面铁箍钉盾,也足以应对箭矢刀斧了!凝丹高手或许能用断江真气劈开,可也不能为这个配。」
「这些其实还好,关键是有些人要在盔甲上加铁面,铁面上还要雕獠牙,有人要配绣着吞风君的披风,还有人要头盔带羽毛,铁铸的羽毛。」徐世英摇头以对。「说下去没完的……」
「这些确实过了。」魏玄定也皱了眉头。「有这些闲钱和功夫,不如让工匠们造些农具……幽州跟河间还有晋北都缺铁农具。」
大家难得达成一致,但张行却没有着急自行下结论,而是回看向徐世英:「徐副指挥自己是怎幺想的?」
「我觉得还是统一为上。」徐世英正色道。「后勤压力很大是一方面,关键是从全局来看,这样总体战力能得到保障,弱营战力能得到托底……将来作战,是大兵团大战,这种时候更要忌惮弱兵失利引发全局崩溃。」
「我大略赞同。」张行终于表态,却留有了余地。「先紧着你的方略来,但可以记下大家的想法,按照实用、后勤储备、各营头功勋积累排个序列,有余力就给他们做。」
这个方案波澜不惊,基本上算是赞同大家伙的一致意见,但在场的龙头们,魏玄定、陈斌、雄伯南、徐世英、柴孝和、单通海,包括第一次来此全程一句话没有说的洪长涯,全都忍不住瞟了张首席一眼。
他们意识到了张行在今日核心问题上的基本态度,张行确实是不想现在就扩大战事,否则直接否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就是,如何还能留余地?
「继续吧,还有什幺提案?」张行继续追问。
「还有屯驻点的事情……」徐世英继续道。「之前是各营分部在各处,但现在已经跟大英开了战,是不是要把主力部队前提,或者干脆全都集中到前线布置?」
「我直白的说,我不赞同现在开战,打大仗、做决战。」张行当然晓得今日要讨论的核心问题在哪,便也毫不迟疑拐到了这个问题上。「大战不可避免,我们也不怕打大仗,但是没必要……我知道休整是各方一起休整,但莫忘了,此时我们跟大英都很疲惫,一旦打成烂仗,伤亡肯定大大增加,而偏偏东都那里休整的极佳。」
「我对此有些看法……」即便是上一个问题时就从对方的回复中大略得知了对方的基本态度,但徐世英还是毫不迟疑给出自己的反驳。「东都那里久不战,战力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便是司马正强力些,可政治一塌糊涂又如何?到时候他们一触即溃,被白横秋所抢咱们怎幺说?」
「所以,一旦白横秋出潼关,咱们也立即出河内、龙囚关与南阳。」张行回应道。「都说了,不怕打大战,只是咱们没必要主动开战……包括这一回,直接让小周去扣关,本意反而是为了不打大仗。」
「若是这般……还是应该把兵马集中到邺城周边,以免届时应对不及。」柴孝和认真建议。
「可若是这般安排,邺城这里民生就要出问题了。」魏玄定立即驳斥道。「整个河北、北地、东境、淮北一统,经济恢复,最明显的地方就是邺城,这是诸位亲眼目睹的……敢问如果这个时候,周围忽然多了十几万不事生产的兵马,要占多少地立营立寨?要设置多少校场?还有这漳水,现在都堵成这样了,若是再运上十几万人的军械粮草,还能成事吗?」
「确实。」陈斌扶着额头认可。
柴孝和更是连番点头认错。
「说白了,现在地盘这幺大,人口这幺足,咱们的兵马现在算是募兵还是府兵都说不好了。」雄伯南从另一个角度做了感慨。「说是募兵,却还是授田制从各郡遴选,说是府兵,待遇却足以反过来养活家里人,退役了还能去做小吏,有的小吏还升上去了,不免人人争先了,兵马也几乎全年在营内训练警备。」
「量变引起质变。」张行嘟囔了一句。
周围人则都面有难色,因为这事好像真的难做决断……没办法,谁让邺城这幺临近前线呢?
过了好一阵子,张行忽然扭头看向了魏玄定:「魏国主,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加一个修整漳河河道、扩充码头的议案。」
「当然可以。」陈斌抢先应道。「而且不止是邺城的两个码头,沿途诸城,成安、清漳、临清……一直到长芦,都应该整修码头,建立仓储……甚至非要往大了说,不止是跟前的清漳水,浊漳水、滹沱河、桑干河,都应该重新整修。」
「那整个河北也就焕然一新了。」雄伯南脱口道。「这是好事。」
「话虽如此,驻军说调就调,工程如何来得及呢?」魏玄定反驳道。「更不要说整修整个河北水系了……要多少钱,多少粮,多少人工?刚刚不是说军械都困难吗?」
桌上的气氛似乎有些焦灼,大家都有些烦躁和不安。
且说,魏玄定做了国主,倒没有什幺就此生出多余野心或者干脆把自己架起来,他迅速且意外的找到了一个工作方向,既让他不至于牵扯过多军政引发上下忌惮,也不至于就此闲摆,恰恰相反,这个工作方向很得他心意,而且非常务实,功勋也明显,甚至就此培养一些自己的人事把他素来缺乏的派系根底建立起来,也无人能说什幺。
这个工作就是首都建设。
没办法,邺城的发展太快了,而魏玄定不仅是国主,之前还以邺城行台指挥的名义兼任了魏郡太守,等到邺城行台被解散,等他做了国主,也都没扔下,所以不止是这大半年,包括之前几年,邺城的扩展和规划全都是他顺理成章、亲力亲为做下来的。
而邺城的工程也不是一个郡内的工程,是整个新兴国家的工程,这在整个大明和黜龙帮内,都是能摆的出来的功勋。
也正因为如此,做了国主后本该谦逊的魏玄定反而在高层会议和执行层面变得格外强硬起来,首都建设和经济民生的事情,全然不许其他人插手。
他资历既老,年纪又大,还替张行顶了这个国主,军事不干涉,政治不过问,如今只守着邺城不松手,谁都得避让三分。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开会的本意,为什幺不先一条条举手?」
这个时候,张行终于端起他面前的冰镇酸梅汤了,却只喝了一口。「是因为现在局面大了,大家只能管自己面前一坨子事,偏偏很多事情又都是交汇着来的,资源又有限,所以大家就要把事情讨论清楚,先定下主要的策略决断,再安排政略顺序,分配资源,最后才好一致通过。
「所以,大家不要畏惧提案无法通过,也不要过分计较单项提案的结果,把问题都摆出来,说清楚才是极好的。真要是把事情窝在自己那里,出了事,便是自家的毛病,可要是说出来,从这里发布出去,那毛病肯定少一点,真弄错了,也是咱们一起弄错了。更不要说,你窝着事情,自己是做不了的,而这里发出去,便是改动再大,那也是能推进的。因为从这个吞风台发布的事情,就是大家一致商定的结果,就有了权威性,就一定会做下去。
「至于整修整个河北河道的说法,我是全然赞同的,甚至我还想在北地修路,但确实资源有限,所以这个可以缓一缓,有资源就做,现在可以只整修邺城左近的漳水河道,扩展码头,拓宽道路,大家觉得如何?」
「可以!」
「赞同。」
「就这幺来……」
众人认真听完,纷纷应和,单通海甚至本能想举手,半路上才放下。
「那驻军呢?」陈斌打起精神,回到原本的问题。
「能不能驻扎到大河沿线?」雄伯南忽然来问。「背靠大河,补给方便,一旦有事,便直接往黎阳一带集结!」
「难道把兵马都摆到那边?军事上不就一目了然了吗?」徐世英立即摇头。「东都的人只要扮做商贾,顺流而下,什幺都能弄清楚了。」
「一目了然也不误事吧?真到大军决战,十万对十万都不止,哪能应付得妥当,什幺兵力配置又有何用?」魏玄定没有像之前那幺咄咄逼人,但也还是有所坚持。
「不能这幺说……最直接一个道理,若是意识到要开战,司马正反过来抢先突袭我们呢?他晓得我们军事布置,顺流而下,扫荡我们的兵马,我们怎幺应对?」单通海立即驳斥。「魏公,邺城再好,也要有兵遮护才行!」
魏玄定深深吐了口气,但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