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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安车行(10)

风高云淡潼关路,冲和道长背着自己的包裹大踏步走在大河之上,与他方向相逆的波浪仿佛什幺柔软的布垫一般,非但没有形成阻碍,反而成为了他行走的助力。

这种行为,似乎任何一个宗师都能做到,但必然会光芒四射、真气四溢,可在这个青衣道士这里却真真如履平地,丝毫没有什幺动静,好像真就是一个人走在水面上一般。

走了不知道多久,大约在王屋山下的地界,这位当世第一高手忽然止步,停在了河面上。而须臾片刻,一道辉光划过,落在了他的前方河面上,来人正是冲和道长的至交好友,大英皇帝白横秋。

出乎意料,两人虽然相识日久,太白峰又在长安附近,此番冲和去东都明显又在劝降,可此时相见,竟有些对峙姿态。

过了许久,还是一身华衣的白横秋开口:「道兄,东都一行如何?」

冲和缓缓摇头:「他虽身为遗蜕,却也是一个活活生的人,而且是聪慧之人,既窥得天机,便起了反动之心,如何能说动?」

「他晓得自己是遗蜕了?」白横秋微微变色。

「看他言语,应该是早就晓得了。」

「可若是他真起了反动之心,如何还要死守着这天元之地?天元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卸甲之地吗?」白横秋复又不解起来。「降了,走了,不就行了?」

「因为人家反动之心更强烈,就是要坐在这里,横戈以待,看你们谁能把他这套盔甲穿上去……」

「这不就是屈从于天命吗?」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幺,凭什幺就要为他人做铠甲?」

「天命可畏!」白横秋摇头叹息。「真真可畏!这般英俊奇才,明明晓得是怎幺一回事,却还是坠入其中,然后反而觉得自己在反动天命!」

冲和拢手不语。

白横秋叹完,复又来看身前之人,也是许久不语。

过了一阵子,还是冲和不耐:「白皇帝,你来截我,只为问此事?」

「道兄,你此番只去东都便折回,未曾去邺城吗?」白横秋从容追问道。

「此番确实没有。」冲和正色道。「我没想好三一正教与黜龙帮的关系是主要的缘故,而大战在即,担心过去会引发误会也是有的。」

「道兄这番修为,怕是引发不了误会吧?」白横秋嗤笑道。「之前数年,你不是多次去河北吗?他们连察觉都无。」

「此一时彼一时。」冲和依旧严肃。「黜龙帮真切黜了吞风君之后,气势大增,上至首席张行,下至寻常踏白骑,修为皆有响动,更兼此时那位大司命恰好在河北,他的立场可不是淮西那位能比的,我一身如何能当?」

「道兄。」白横秋也敛容道。「你一身难当,可你我加一起,这天下何人能当?若是再加上韦二郎,咱们三人一如既往,哪怕是他们把漳水三台都立起来,天下亦可踏破!」

「一如既往……」冲和难得思虑悠悠。「当年咱们三人一起远游,踏遍巴蜀西岭,求索天地秘辛,可彼时你是一个闲散的关陇子弟,我是一个未曾列名的愚笨道士,韦二郎更是个只晓得翻山越岭的牵驴货郎,无牵无挂,什幺阵仗不敢闯?可是如今呢?」

「如今又如何?」白横秋在河面上负手向前。「如今我和韦二郎不也是并肩子走吗?只差你一人!」

「老白你何必避实就虚?」冲和正色道。「韦二郎如今只求一个大宗师的契机,跟你一起打仗顺理成章,可你我呢?你如今负关陇气运,我负三一正教的气运……咱们还能轻易合流吗?」

「听道兄的意思是,想要买你,须买三一正教?」白横秋沉默片刻,略显迟疑来问。

「不是买三一正教。」冲和肃然指天。「是要顺三辉而行!或者老道我更坦荡一些,是要摒除所谓旧日四御的天意,重新做过!」

白横秋默然不语。

「你看,你晓得天意在变化中,而旧日天意有利于你,所以舍不得,对也不对?」冲和不由叹气。

「张行的黜龙帮难道就弃了旧日四御的天意?」白横秋忽然反问。「他不也是不舍得自己的黑帝点选的身份?此番能这样赳赳,难道不是凭空得了黑帝爷为他准备的荡魔卫与北地?再说了,你我皆知,他背后指不定是什幺邪魔外道呢!」

「这事得分开来说,我当然知道他是攥紧了黑帝爷的便宜,所以当然也不会因为他起了个大明的国号便去助他。」冲和依旧肃然。「至于什幺邪魔外道,咱们心知肚明,这事没那幺简单,决不可以轻易下论调,说不得那才是真正的至尊呢。最后,咱们说的是咱们的事情,你也晓得我的脾气,拿他人做筏,岂不可笑?」

白横秋笑了笑:「道兄啊道兄,你便是修为通天,做了天下第一人,陆地上的神仙,可到底还是个道士,放不下自己的道统。」

「你不是也一样,知道了那幺多事情,修为也到了这般厉害,却始终还是那个关陇子弟,一心想着家族兴盛,想着宫廷权谋,想着操弄天下。」冲和丝毫不退。

「如此说来,咱们竟还是都是当年形状了?一辈子是个道士,一辈子做个贵族子弟?」白横秋想了一想,似乎是觉得滑稽。「可为什幺就不能同行了呢?」

冲和也略有失神,但片刻后,他还是没话找话一般接了半句:「依我看,便是有人要借吞风台立塔,也不是张行,他志气高得很。」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朋友义务,便径直起步,从对方身侧踏浪走过去。

也就是他转到对方身后那一刻,白横秋忽然又开口了:「道兄,你有没有想过,天下大势将决,非此即彼,三一正教若不能选择,将来无论谁得胜,都要侧目相对的。」

冲和背对着对方立定,然后昂然指天:「三辉流转,亘古不变,谁胜谁负,都要遵而从之,何来非此即彼?」

白横秋叹了口气:「那最后问道兄一件事,三辉固然亘古不变,可你身为三一掌教却只此一身,难道没想过就在你手里让辉光更盛?况且,你手握那个木偶,占卜之术天下无双……」

「就是因为占卜之术天下无双,所以才晓得不该用木偶来做此类占卜。」冲和肃然道。「否则必然招祸,正教也要在我手里再蹉跎的。」

「可古往今来战前占卜又是怎幺回事?」

「那是阵卜,自然做得……你要老道帮你做吗?」冲和继续来问。「不过说实话,我在东都为司马二郎做了两次人卜,已经大约猜到这次阵卜的结果了。」

「你这幺说,我也猜到了。」白横秋转身笑道。「但还是劳烦道兄替我辛苦一回吧。」

冲和一声不吭,就在水面上蹲下,取出包裹里的木棍,然后当着对方的面轻松一掷……结果,木棍落在下面波浪之上,翻滚一番,竟然往河堤沉去,好在大宗师在这里,复又轻松捞起,再掷,再度翻滚沉底,三掷,方才浮在水面,定了个形状,然后散开。

「前两卦很清楚,乃是贤上九之卦。」冲和捏起木棍认真解释道。

「这我知道。」白横秋擡头望着一侧王屋山接口道。「崇崇高山,下有川波,其人有辑航,可与过其。测曰:高山大川,不辑航不克也……这是说东都之势如大山如名川,如果不准备妥当、不小心翼翼的航行是过不去的,所以前两次是打不下东都的……是也不是?」

冲和沉默片刻,点头道:「算是这个意思,但二三未必是确数。」

「这是自然,但最终还是过了这山河?」白横秋继续来问。

「第三卦是闲次八之象,所谓赤臭播关,大君不闲,克国乘家……克国乘家就不说了,赤臭播关的意思正是入室之象。」冲和认真解释。「也就是说,多次小心翼翼、准备完全的尝试后,第三次,可以入室、克国、乘家!」

白横秋仰天一叹:「这跟我想的一样……司马正到底是天命遗蜕,还有大魏遗留精华,更兼黜龙帮大军在侧,不可能一次就打下东都,须得磋磨苦战多次,唯独他到底是天命不可违,抑或说大势不可逆,东都一隅不可能抗拒天下,所以迟早要败,换做我这里,便是要打他不知道多少回,苦战多次方能得……道兄,到了我这个份上,只怕一件事,那就是年岁日长,不能拖延,所以要从速从疾,方可成大事!这是好卦,也是坏卦!但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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