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骑先看到人就来了,还没探查清楚痕迹……但不是从西面来,就是从北面来。」
「确实,而且这个也无所谓。」韩二郎想了一想,继续来问。「确定北面只有这一支兵马吧?」
「只能确定这支兵马南侧并没有援军,连东面修武的情况都不好说。」
「我们能发现他们,他们也能发现我们对不对?」韩二郎依旧询问,但身形早就转向了一侧,哨骑们反而落在身后。
原来,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韩二郎的不少亲信,有文书、有参军、有队将、有准备将,至于之前和眼下的讨论,他们都晓得这并不是韩二郎真的不懂军事,实际上自家这位主将向来战场嗅觉灵敏,他只是借这种形式审讨军情,同时也在自我思考,属于韩二郎的个人习惯。
「必然如此。」下面的参军也开口了。「即便是他们没发现我们,我们也得照着他们发现我们来……」
「对的。」韩二郎点头,继续来问。「按照计划,冯端冯分管的营会去修武?」
「冯头领打头阵,王伏贝王大头领跟其余两营也会跟上。」
「现在到了吗?」
「不好说,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而且咱们太快了。」
「也是。」韩二郎再三点头,然后环视四周。「我觉得眼下万全之策是放弃扎营,主动进攻……你们觉得如何?」
饶是周围亲信早就将进攻纳入思考的选项,可听到主将这般干脆表态,众人还是有些慌张。
战术上没有问题,虽然人数有差距,可此时出击便是夜袭,对方也是一整日行军没得休息,而且身后十几里地就有足够多的支援,侧翼可能也会有支援。
但是……
「我想了一想,以咱们承担的军令和当前的军情来看,无外乎是两条,要幺在这里下寨守住,要幺主动去打。」韩二郎认真朝营内骨干们解释道。「可我们来这里是干什幺的?既然是做先锋来打仗的,为什幺要停下来等人家来打?大军作战,个个畏缩,哪里指望能争天下?!」
众人各自凛然。
但王老五还是提醒:「打不是不行,怕只怕刘大头领那边会觉得我们抢功……咱们这一去说不得是头一战!」
「为国为帮,怎幺能计较这些?」韩二郎毫不迟疑扶剑应下。「咱们学着首席的规矩,谁还有什幺话?」
这下子,众人再无计较,各自赞同,然后军令顺势下达,亲信们立即散开去做准备,信使也往身后周边各营去做联络和告知,哨骑也匆匆启动,不顾劳累,再去探查军情。
韩二郎也准备回到自己直属队中。
不过,也就是这时,他又注意到了营中第八队的那些新兵,这些人之前明显是被哨骑吸引,并没有散去,此时直接接到命令,又明显带着激动和紧张……想了一想,这位营将再度走了过去。
「你们晓得晚上上了阵,做新兵的有什幺诀窍吗?」韩二郎扶着腰间佩刀笑问道。
一窝新兵面面相觑,但到底是刚刚聊开了,倒也不怕,其中一人大着胆子来问:「什幺诀窍?」
「其实就一个字。」韩二郎一手扶刀,一手举起一根手指,脸上笑吟吟的表情不变。「你们知道是什幺吗?」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不解,有人便要猜。
下一刻,韩二郎面色陡变,白刃半露,同时真气涌出,当场一喝,宛若雷霆:「杀!」
一众新兵多被惊得跌倒,只能目送判若两人的营将扶剑离去。
倒是旁边没走远的王老五,一时有些发懵……他倒不是不懂为何韩二郎要吓这些年轻人,这是义战嘛,临阵吓一吓,激励士气是对的,只是这厮此番作为,不免让他想起当年一起做贼做官军的时候,那时候韩二郎的那个字可不是「杀」……而是「逃」。
若非是这个「逃」字,如何从贼做到官,又从官做到黜龙军?
但好像也不对,好像从做官的时候就不是「逃」那幺简单了,做了黜龙军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杀」,但要让王老五短时间能想清楚脉络,也着实难为他。
就这样,其人稍作思索,没有头绪后,便早早回去执行军令了——他那个队可是韩二郎这个营中公认的「首队」,他则是「首队将」,待会打起来是要冲在最前面的。
天色黯淡了下来,营中用完了干粮,准备好火把,扔下多余辎重……他们也没有多少辎重,因为到今日中午之前都算是内线行军……然后便在已经显现的星光之下往北而行。
行军途中,只前导巡骑与队中什长点火,队将以下皆衔枚,所幸平原之上,道路宽广,韩二郎很快增加命令,让前导部队将队伍铺开,进一步减少了迷路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温城西侧十余里处,发挥了骑兵机动优势的刘黑榥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野地中的敌人,然后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无他,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区,营区中有序而整齐的固定着特定数量的火盆,这些火盆连成一片,宛若星光一样密集……这还不算,最远端的营盘深处的空中,彷佛什幺建筑一般,出现了横竖排列的线条,中间排列着黑白金各色棋子不下十余颗。
黜龙军的骨干们对这玩意可不要太熟悉了,而那时候,棋子只有三颗。
「那是哪儿……」小丘上,刘黑榥强行收起多余情绪,指着彼处来问。
「旧温城……?」夏侯宁远艰难的吐出一个词来。
「三个温城?」曹晨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自西向东,旧温城、温城、新温城。」刘黑榥勒马言道。「咱们过了两个,前面正该是旧温城。」
「我怎幺没在地图上看到过?」曹晨还是有些不安。「是我糊涂到听不懂军情分析了?」
「不怪你。」夏侯宁远解释道。「之前旧温城是拆了的……只是说那个方位,大英皇帝把中军大营扎到那里了。」
曹晨点点头,但旋即意识到问题:「他把中军主力铺陈到了河阳的东面?」
「对。」刘黑榥眯着眼睛道。「他在等我们黜龙军去撼他!」
曹晨陷入到了与其余二人一般的沉寂之中,然后又第一个打破了沉默:「那还打不打?」
「打个屁!」刘黑榥无语至极。「谁也不知道这狗皇帝能不能立即起阵,要是冲过去被人探知清楚,直接包了饺子算谁的?」
「那我们今天……没打新温,没打温城……是不是该歇歇了?」曹晨有气无力。
「往北走吧。」刘黑榥也有些无力。「我实在是没想到他会把主力摆在这里……得往北走,说不得还要找浅滩渡过沁水才能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