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雨水已停,一声啸罢,张行只觉自己浑身经脉都随之束起,尤其是自太阳穴至左手的第六条正脉,刚刚通了三一之数,此时被鼓动起来,居然整个都在晃动,便赶紧一提胯下官马,往租赁后根本没住几日的家中去了。
「陛下,老臣冒死以询。」
就在张行洛水旧中桥长啸之时,依着北邙山建造的紫微宫干阳殿内,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奏对已经进展到最紧要的关头,而向当朝皇帝曹彻进言者,自然是他的堂叔,当朝靖安台中丞、大宗师曹林。
「今日事中,负责临机处置的众臣僚,无外乎是臣、牛督公、张左丞三人为先,臣敢问一声,这三人难道会对陛下不忠吗?」
「这才是最可恶之处!」隔着玉帘,圣人曹彻冷冷出言。「连你们都觉得朕处置不好此事吗?」
「陛下!」曹林双眉挑起,昂然出声。「臣绝无此意,且要为那两位道一声屈……自夏雨连绵以后,张左丞每日中午往西市查探,此番明显是被人算计了,急促之下,除了稍作敷衍,静观其变,还能如何?而牛督公更没有半点主动而为的行径,无外乎是在北衙坐镇,有陛下圣旨或南衙请求方才出动。」
「那皇叔呢?」曹彻忽然隔着玉帘打断对方。
「臣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魏,对得起先帝,更对得起陛下!」曹林没有半点迟疑,竟是直接扬声抗辩了回去。「陛下连老臣都要生疑吗?」
「也是。」曹彻似乎忽然间冷静了下来。「若连皇叔都不能依靠,这天下也没什幺人可以信任了……但请皇叔想一想,这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张文达都死,朕若就此收拢起来,天下人是不是会觉得朕就此可欺了?」
「这便是臣要说的事情。」
曹林的语气也忽然平缓飘忽起来。「之前臣等反对陛下大肆株连,是因为前线二十万众尽墨,中原又疲敝……这个时候强行株连,挖根一样的株连,怕是真要在惊惧之下逼反、逼乱西都与太原各处了,因为他们彼时因为陛下的压力,早早相互连结试探,而今日东都的骚乱,也正是印证了此事……而若是那般,咱们拿什幺去镇压?」
大概是听出了一丝异样,玉帘后的大魏皇帝保持了一丝耐心。
「但今日张文达死了,却让他们对陛下松懈,并内里相互疑虑起来,这个时候反而可以稍作剪除……」曹林拱起手来,娓娓道来。「杨氏、李氏首恶必诛,而其他各家,却不妨稍作缓和,既做压制,又不触动根本,如白氏、赵氏这等头面大族,不碰他们的上柱国、尚书之位,只去取他们的侍郎、将军职务,而如韩氏等本有内情的各家,割了分支的一个柱国,又何妨呢?都摘一些,加在一起,便足以起到修剪的作用,能让他们收敛一时,也让陛下恩威尽显。」
「今日修剪,明日再生……」皇帝嗤笑以对。「朕为皇帝,陆上至尊,却要受这些凡人胁迫。」
「时机很重要。」
曹林没有反驳对方,而是继续说出了自己考量的根底。「陛下……剪除的同时,咱们得赶紧重立上五军,并在东境、河北、中原重立各卫府了……或者更进一步,直接弃了旧制,建一支新军,而这一次,新军中不就恰好干净许多了吗?」
皇帝思索片刻,微微冷笑:「也罢!」
曹林如释重负。
但紧接着,玉帘后便继续言道:「黑塔下就不要留凝丹期以上的囚犯了。」
曹林怔了一下,但还是缓缓颔首。
「天意难测啊。」玉帘后继续感慨,而且依旧莫名。「天意难测。」
曹林本欲直接告辞的,听到此言,再度怔住,居然也只是一声叹气:「不错,天意难测!」
张行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将官马随意系在所租住所的院中,迎面便见到秦宝打着灯笼走了出来。
秦二郎似乎有什幺话说,却没有在院中开口,而二人走进堂屋,张行直接微微一擡手,便坐下身来开始尝试运气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