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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谢鸣鹤一声不吭,手中绣口刀笔走龙蛇,在石头上书写完毕,却又立在山石下,久久不语。

「成了吗?」张行催促了一声。「能否让我走了?」

「好诗,但是连着三个凤凰,词句重复,明显坏了格律。」谢鸣鹤一时犹疑,然后回头来看。「要不要再来一首?」

「先生过分了。」

张行终于大怒……他不怒不行,因为他委实记不起来李太白的另一首凤凰台了……所以赶紧转移起了话题。

「我知道谢先生心中有气,这次抄家的事情根本上也的确是大魏朝廷对江东的凌虐欺压,可这等事情如何算到我们一群鹰犬身上?我们奉命来到江东收粮,几乎是设身处地,辗转腾挪的选了最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先生呢?先生空负一身本事和怨气,既不能违逆南北大局,也不能阻拦自家鱼肉乡里,却只能寻我一个白绶撒气……敬亭山上安坐的王重心先生若是知道,怕是要笑话阁下的。」

「如此说来,你我之间,你抄了我的家,反倒全是我的错了?」谢鸣鹤终于没了昨夜的消沉之态,就在这七律诗下持刀来笑。

「非也,我当然也有错,我的错在于,明知道朝廷是对江东百姓凌虐过度,但身处局中,再加上人微力小,不能抵抗,只能裱糊应时,往尊家鸡窝里掏一把救时之谷。」

张行昂然做答,理直气壮。「但谢先生的错处要比我多……

「首先,谢先生的错处跟我一样,明知道是大魏朝廷的错处,却不能抵抗。

「其次,大魏对江东之凌虐,主要还是凌虐地方小民百姓,八大家终有余裕,若说怕被朝廷忌讳不做救济倒也罢了,可谢先生身为江东八世家的领头之人,反而放纵家人世交火上添油,使江东百姓生计更难,恰如首在火中,脚在冰内……这难道不是个罪过吗?

「最后,便是谢先生本人的态度,一身本事,却处处逃避,左也躲、右也摇……好像要不理世事一般……可实际上呢,还是动辄半夜来看石头城,暗中哭泣如女子;自家丢了些金银粮食,受了点气,也要卖弄一番本事,拿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耍性子,却不知道这幺做到底有何用?」

且说,张行一开始只是不想继续作诗,想让对方认输放自己走,但不知为何,一句句数落下来以后,可能是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一个腐朽之人,反而渐渐气壮,真的有些生气了。

「前面的话暂且不说,后面的话我也不想说,因为终究难说。」谢鸣鹤沉默许久,认真追问。「你说我家火上浇油,使江东百姓如临水火,可有证据?」

「放印子钱算不算?江东的印子钱全都是八家下面的庄园来做的,真火观怕犯了至尊娘娘的忌讳,都不敢干!」张行当即反驳,几乎脱口而出。「南陈没了二十年,尊家可曾有半日停止过发百姓的血汗财?」

谢鸣鹤微微一怔。

「这是一条大的,我也来不及整治。」张行看到对方茫然之态,愈发愤怒,便继续冷笑道。「再说一条,是我原准备上计成行前做的……朝廷税收苛,下面虚报田亩,民间疾苦,这个时候,江岸、海边滩涂,山野草场,便是百姓采摘野菜、捡拾水产活命的场所,可江东数郡,这个山被谁家围了看风景,那个滩被谁围了养鹅、养鹤……这也算是有德之事吗?」

「养鹅……」

「养鹅是干嘛我当然知道!」张行厉声呵斥。「是为了练字的雅趣嘛!养鹤是为了干吗,我也知道,不就是因为南朝五百年,形成了以鹤来喻高洁之士的文化风气,世家大族要用鹤来装面子、赶风潮吗!谢先生的名字不就是这幺来的吗?你家没有围吗?而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要用鹤与鹅来夺人命,江东世家,也配在我一个北地军汉面前昂首挺胸,自怨自艾?写诗辱你们,已经是我给脸了!早知道你们这般给脸不要脸,我直接鸡犬不留,让你回来哭都没地方哭!」

话至此处,张行语气激烈到了极致:

「江东八大家,注定要亡的,先生早该晓得,可如今得了便宜,如何还来装酸?!」

一气说完,张行看着对方刀上宛如青水划过,心下一惊,自然觉得后悔,唯独刚刚一番话骂出来了,却又不好装怂的,只好立在那里负手昂头,挺胸凸肚,状若不屑。

但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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