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他和白有思能想到此番破局的最好应对方式,就是抢在那些山贼出兵前,说动陈凌,先捣毁稽山,再渡涣水,在永城境内趁着贼寇没有散开之前迎面邀击,一举击破,以此来避免最麻烦也是最糟糕的多输局面——山贼一拥而上,夜间四面劫掠船队。
毕竟,真要是落得那样下场,山贼们其实既不能避免伤亡,也不能抢走足量的粮食,而粮食运输工作与上计任务也要全部崩盘。
说不得,还要江东七郡再来补粮,还免不了事后大军对砀山的清剿。
那幺话说回来,
三百精甲,够干啥的?当自己是苏定方吗?还是说三百人个个都是通脉大圆满的修为?
所谓三百精甲,实际作用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可能的动乱中保护住锦衣巡骑们此番带回的私人财货……唯此而已,唯此而已。
一念至此,张行复又拈着酒杯沉声以对:「其实在下还有一个法子。」
「我更加欣赏张白绶了。」陈凌拊掌而叹,继而正色擡头,露出那红红的脸庞。「但没用……我虽比不上摩云金翅赵郎将,但作为一个登堂入室的鹰扬郎将,比你今日见的左游都还强一点的,否则何以统帅三千精甲,列阵一方?张白绶,你虽有奇节,可若是想持金锥胁迫我……呵……岂不是自寻死路?」
说着,陈凌昂然盘腿坐在座中,只是平静来看对方反应。
而坐在对面的张行只能沉默。
见此形状,陈凌反而来宽慰:「张三郎何必如此呢?且不说我家自在江淮屹立两百年,我本人比你位高,比你年长,比你势力大……只说一件事,那便是此事中我只要稳坐不动,便可自胜,你虽有千般思略,可戳不动我跟脚、痛脚,那在我面前受今日之挫,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总之,自己英雄惯了,做惯了非常事倒也罢了,唯独不要小觑他人。」
坐在对面的张行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是我自以为是了。」
「可还有什幺要说的吗?」陈凌复又含笑追问。
「有。」张行认真以对。「请陈将军不要为难水杉林的女人,因为在下迟早会再回来的……到时候不免各自难看。」
陈凌愣了一下,点点头,微微擡手。
张行见状起身取了金锥,拱手一礼,便一声不吭转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之前气势汹汹状若胸有成竹而来的张白绶没有再挣扎,而是选择带着两队三百精甲和那几包财物灰溜溜的离开……
这是一场完全的挫败,一场没有任何辩解余地的挫败。
一场尽管有着充足的理由,但失败就是失败的失败——张行奉命前来,乃是要说动鹰扬郎将陈凌出兵,先行解决此事,却不能成行。
至于随行人中,秦宝与周行范二人也多有受挫之态,反倒是其他随行巡骑,并不在意,对他们而言只是来出任务,张白绶虽黑着脸,但没有迁怒他们就好。
很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自己责任范畴外再担责任的。
回去的路程短了很多,因为船队根本不敢停歇,这几天一直在按时前行,如今早已经过了谷阳,来到了蕲县境内,可即便如此,因为三百精甲的存在,等到张行回到船队这里时,也已经是腊月过半的时节了。
换句话说,距离过年也越来越近了。
回到船队,见了白有思与其他人,也不算是出乎意料吧,并没有任何嘲讽,反倒是多有安慰和勉励,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安慰与勉励中却又似乎有一丝释然之意。
「若是那陈凌这般说了,换成大罗神仙也没法子的。」
看着眼前的金锥,钱唐干脆摇头以对。「金银财宝不要,白氏名望不认,靖安台的官皮也吓不到,还能怎幺样?人家是登堂入室的鹰扬郎将,正经的一方将军!坐稳了,便是坐稳了,最多升不上去。」
「问题不在官职,在于主客……现在是人家是坐地虎,而我们虽是过江龙,却是一条抽不开身、停不下脚的过江龙。」李清臣也没有嘲讽,只是抱怀摇头。「现在人家远远躲着,咱们伸了一爪子没够着还能怎幺样?唯一麻烦的是,那些上计吏知道了,怕是要豁出命来闹。」
「个人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胡彦看了眼窗外的纤夫,摇头以对。「这世道谁不是如此?这陈凌能摆出家族家训来讲一二三是他的福气,其他人呢,往往被那些上头的烂事卷进去才发觉,然后便是九死一生了……此事只是辛苦张三郎了。」
很显然,胡彦又想起了当日刑部尚书张文达彻查李枢,以至于差点让他送命的事情,然后又意识到此时再说这个有些尴尬,所以硬生生转了过来。但此言既出,还是让人不免多想,一时间,便是白有思也不好吭声的,因为那事怎幺算都是她的全责。
沉默了一阵子,还是张行继续开口来问:「那边只有兵部回函,咱们这边如何,台中可有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