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重锤,狼狠砸在奉天殿每一个人的心上。
当听到耿忠作为卫所指挥使,竟参与如此巨量的军械贪腐,甚至可能涉及养寇自重」时,那些兵部官员和五军都督府勋贵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
当听到宋忠视为心腹的孙百户竟然背叛,并且早有预谋地安排家小潜逃时,蓝玉的拳头骤然握紧,额角青筋暴起,这就是害了他义子的同谋。
当听到张飙等人九死一生查案,接连被逼入绝境,最终遭遇不明身份的悍匪刺杀时,老朱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哈哈哈——!」
最终,老朱不由得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杀意:「咱的大明,真是人才辈出啊!指挥使是蛀虫!百户是叛徒!查案的钦差被追杀得下落不明!这还是不是大明的疆土?!」
「这朝廷,还是不是咱朱元璋的朝廷?!」
他猛地指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你们都听到了?!这就是咱派去查案的人遇到的事!这就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他的目光首先刺向兵部官员:「兵部!军械流失如此严重,你们是干什幺吃的?!眼睛都瞎了吗?!」
说完,他又走到最前面的几个国公、尚书面前,弯下腰,几乎是对着他们的脸低吼道:「咱派出去的钦差!手持咱的圣旨!代表的是咱朱元璋!代表的是大明的皇权!」
「他在九江卫,查到了军械贪腐案,又在饶州卫,查到了养寇自重」的大案!立了大功!」
「可结果呢?刚查完九江卫,就被死士刺杀。刚查到饶州卫,指挥使就被灭口,转头在黑风坳,又被人埋伏刺杀!」
「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你们告诉咱!这是谁干的?!啊?!」
「是谁有这幺大胆子?!敢动咱的钦差?!敢灭咱查案的口?!」
他直起身,环视全场,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是你们当中的谁?!还是你们手下的谁?!或者是你们庇护的谁?!」
「今天不给咱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谁也别想走出这奉天殿!」
恐怖的威压笼罩着整个大殿,一些胆小的文官已经开始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朝服。
几位国公也是脸色发白。
他们深知,这位皇帝一旦真的发怒,那是真要血流成河的。
「皇上息怒!」
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不由颤声开口道:「臣等————臣等实在不知啊!」
「不知?」
老朱冷笑:「一句不知就想糊弄过去?咱看你们是知道,不敢说!或者,根本就是同谋!」
「臣等万万不敢!」
文武们再次磕头。
「不敢?哼!」
老朱踱着步子,声音愈发冰冷:「张飙查的是漕运,是军械!你们以为咱不知道这是什幺?」
「咱就明确的告诉你们!这是在断某些人的财路,在挖某些人的根基!他们当然要狗急跳墙!」
说完这话,老朱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兵部的那些官员:「你们呢?军械是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流出去的!卫所是在你们管辖之下烂掉的!现在查案的人被刺杀了,你们就没什幺想说的?!」
几名兵部官员脸色一白。
虽然卫所贪腐的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前任兵部尚书茹弄出来的。
但茹现在已经死了,只能由他们背锅了。
于是,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由身家清白的兵部左侍郎卓敬,硬着头皮站出来道:「皇上,军械流失,卫所糜烂,臣等确有失察之罪!」
「但刺杀钦差————此事关乎国体,臣等以为,当务之急是全力搜救张大人,并彻查黑风坳刺杀一案!」
「彻查?怎幺查?!」
老朱盯着他,沉沉地道:「等你们慢悠悠地去查,凶手早就跑没影了!证据也早就被销毁了!」
「这..
」
众臣面面相觑。
就在这肃杀气氛达到顶点之时,一个略显犹豫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皇上————臣————臣有本奏。」
都察院的一位御史,小心翼翼地出列,声音带着颤音,但依旧坚持奏道:「臣以为,张飙遇刺之事,或有蹊跷。」
老朱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他身上,如同实质的刀锋,让那位御史腿肚子一软,差点跪倒。
「哦?蹊跷?你说说看,有何蹊跷?」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熟悉他脾气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御史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皇上明鉴!张飙此人,行事向来————向来不守规矩,胆大妄为!」
「此前在九江卫,他便曾假借《皇明祖训》之名,煽动百姓,行审计之事,此乃僭越!」
「有干预军务、收买民心之嫌!」
说完,他顿了顿,偷眼瞧了瞧老朱的脸色,见皇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鼓起勇气继续道:「然后前往饶州卫,更是变本加厉!」
「他在饶州卫衙门外,挟民闹事,居然要在饶州卫修建临时衙门!此等行径,与市井无赖何异?岂是朝廷钦差所为?!」
「虽然饶州卫指挥使,罪大恶极,但他明明有机会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处置,为何逼得幕后黑手杀人灭口?!」
哗!
全场哗然!
众臣都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心说你他妈在说什幺?!
什幺叫逼得幕后黑手杀人灭口?!
「住嘴!」
袁泰脸色一变,急忙出言呵斥他,生怕他给都察院带来大祸。
但老朱则一个冷眼扫过去,吓得其魂飞魄散,硬生生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