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礼,直接说,事情办得怎幺样了?」
老朱擡手打断了刘三吾的行礼,语气中充满极致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回禀皇上」
刘三吾垂手躬身,将劝解的经过,尤其是方孝孺、孔家代表及那些头铁士子近乎执拗的反应,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老朱。
他言辞谨慎,尽量不带个人色彩,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无奈和担忧,却瞒不过老朱的眼睛。
老朱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对方孝孺等人『不识擡举』的愤怒,也没有对刘三吾办事不力的不满,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直到刘三吾说完,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老朱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孔家的人也掺和进来了?呵,他们倒是会挑时候!是想告诉天下人,他们孔家才是道统所在,连咱这个皇帝,也得看他们脸色?」
刘三吾心头一凛,连忙道:「皇上息怒,孔府来人只是……」
老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咱没怒。」
他微微擡起眼皮,那双深陷的眼眸中精光闪烁,如同暗夜中的鹰隼:
「方孝孺要争的是『是非公道』,是『圣人道统』?说得好听!」
「在他眼里,咱这个皇帝,是不是也是他『道统』需要匡正的一部分?」
这话诛心至极!
刘三吾吓得冷汗直冒,不敢接话。
老朱却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剖析:
「读书人,尤其是像方孝孺这样的,把名节看得比命重!」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死得无声无息,怕的是自己的『道』不被承认。」
「咱要是现在把他们抓了,杀了,正好成全了他们的『忠义』之名,让他们青史留芳,反而坐实了咱是昏君、暴君。」
「到时候,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咱就算杀得完人,也堵不住那悠悠众口。这笔买卖,不划算。」
刘三吾听得心惊肉跳,皇帝这是把方孝孺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刘三吾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朱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弧度:
「他们不是要跪吗?不是要彰显气节吗?咱就让他们跪个够!」
「传旨:既然方孝孺等国子监师生及孔府贤达,如此关心国是,心系道统,咱心甚慰!」
「特准其于午门外,静跪反思,体察民情,感悟圣心。每日由光禄寺供给清水、薄粥,以示咱恤士之心。」
刘三吾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和熬鹰吗?
用时间和生理上的折磨,来消磨他们的意志!
而且,放在午门外那等喧嚣之地,让他们亲眼看着民情,听着民冤,这简直是精神上的酷刑!
「另外!」
老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透出森森寒意:
「告诉蒋??,给咱把方孝孺他们盯死了!」
「但不必干涉他们说话、交往。」
「他们不是要串联吗?不是要议论朝政吗?让他们议!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都给咱记清楚了!」
「咱倒要看看,是他们先熬不住,还是他们背后的人,先露出马脚!」
刘三吾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这是要以方孝孺等人为饵,钓出可能隐藏在士林中的、与藩王或其他势力有勾结的大鱼!
或者,至少摸清这股『清流』势力的底细和脉络!
帝王心术,狠辣如斯!
不杀你,但用最屈辱的方式消耗你。
不禁言你,但让你说的每句话都成为未来的罪证。
看似宽容,实则布下了一张无形的、更可怕的天罗地网。
「还有!」
老朱仿佛想起了什幺,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去查查,孔家这次来的,具体是哪一房的人?是谁主张掺和此事的?」
「他们曲阜的田亩、人丁册籍,最近可有异常变动?让户部和锦衣卫的人,仔细核一核!」
刘三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皇帝这是连孔圣人的后裔都不放心,要藉此机会敲打甚至清查孔府了。
这心思,这手段……
「臣……臣遵旨!」
刘三吾声音发颤地领命。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三吾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大殿,直到走出很远,才感觉双腿发软,扶住宫墙大口喘气。
他擡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方孝孺啊方孝孺,你们自以为是在坚守道统,却不知早已成了皇上棋局中的棋子,生死荣辱,皆在皇上翻手之间!】
【这帝心……深似海啊!】
而华盖殿内,老朱独自一人,指尖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节奏平稳,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
【方孝孺,你想做直臣,想做诤臣?咱给你这个机会。】
【就看你的骨头,能不能硬过咱的耐心。】
【还有孔家……你们享受了千年的尊荣,是不是也该让咱看看,你们的底子到底干不干净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穿透重重宫阙,看到了午门外那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边是如火如荼的『万民告状』,一边是孤零零的『士子静跪』。
【罢黜儒学.咱好像有点明白那狗东西了】
【不过,你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道统,咱还得认。但这天下,还是朱家的.】
「皇爷!」
就在老朱思绪万千的时候,云明急匆匆地走进来:
「晋王、秦王、周王三位殿下的车驾,已分别抵达京城外三十里处的驿馆,递了请安折子,等候召见。」
【终于来了吗?咱的好儿子们.】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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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