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飙哥为我们讨饷!查贪官!他是什幺国贼?!」
「你们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书生!懂个屁!」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附和,愤怒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那些穿着儒衫的士子。
方孝孺浑身剧震,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也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但一想到张飙对儒学的抨击?对《论语》的歪曲解读,他又觉得自己没错,张飙诽谤圣学,光这一条,就该万死。
于是,他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下的脊梁,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怒吼的百姓,发出了尖锐而颤抖的驳斥:
「愚民!尔等都被张飙的妖言蛊惑了!他诽谤圣学,动摇国本,死有余辜!」
「圣学煌煌,岂容亵渎!?我等卫道之心,天地可鉴!」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固有的傲气,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和慌乱。
其他一些士子见方孝孺开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纷纷鼓噪起来,指着百姓斥骂「愚不可及」、「被妖人蒙蔽」。
而百姓之中,也不乏明事理的,他们也纷纷怒吼,「卫道怎幺不去死,像张御史那样」、「腐儒都该死」。
一时间,刑场周围,文人斥责与百姓怒吼交织,场面一片混乱,几乎要失控。
监刑台上,蒋??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尤其在面如死灰的刘三吾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死定了。】
随即,他便不再理会下面的混乱,对身边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常森漠然下令:
「维持秩序,驱散喧闹人群。保护好刑场,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刑台,尤其是张飙的尸身。」
说完这话,他蓦然转身,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径直回宫复命,将这片混乱与悲愤留在了身后。
观刑台南侧,朱明玉在看到刀光闪过的瞬间,双眼一翻,直接就晕厥了过去,软软倒在姐姐朱明月怀中。
朱明月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紧抱着妹妹,泪水无声滑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朱允熥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他强自镇定地对左右宫人下令:「回宫。」
然后,率先转身,走向马车。
就在他弯腰踏入车厢的刹那,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剧烈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崩溃。
人群外围,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赵丰满五人,如同五尊泥塑,呆呆地望着刑台。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直到周围的人群开始被锦衣卫驱散,推搡着他们离开,他们才如同梦游般,踉跄着随着人流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天空中,毫无征兆地,飘下了细碎的、冰冷的雪花。
「快看!下雪了!」
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人群中再次哗然。
雪花落在沈浪等人脸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们恍惚间回过一丝神。
「庆祝……」
沈浪冷不防地呢喃了两个字,然后猛地看向李墨四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擡头道:
「庆祝!对!庆祝!飙哥说了,他死了,我们要庆祝!」
「今晚!一起吃猪头肉!买五个!就跟那天一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
李墨四人闻言,顿时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赵丰满率先反应过来,红着眼睛,哽咽着接口道:
「还有……还有烧刀子!管够!」
「对!烧刀子跟猪头肉绝配!」武乃大的反应也不慢。
李墨看了眼他们,叹了口气,仰着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混着温热的液体流下,他长长地、带着颤音叹了口气:
「舍生取义……飙哥他做到了……」
孙贵猛地一巴掌拍在李墨背上,力道大得让李墨一个趔趄,他粗着嗓子,带着哭腔骂道:「那个混蛋!他就想当英雄!明明……明明他说我们是英雄的!他竟然抢我们的戏!」
说完,他用力抹了把脸,吼道:
「走!吃猪头肉去!庆祝他当英雄!我们……我们当狗熊!」
「哈哈哈!对!当狗熊!」
「庆祝飙哥当英雄!」
众人跟着又哭又笑地附和着。
然后互相搀扶着,踉跄着消失在飘雪的街角。
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酸。
远处,燕王府的马车帘幕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