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下之变,非独力可速成。」
顾瑾再次露出了一丝笑容,朗声说道:「陛下以制度为根,以实干为刃,固然超迈群伦.但若欲九州同沐此风,仍需巨鹿之势。」
说着,他在地图上的巨鹿指了指。
虽然未曾点明其中关键,但赵匡胤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氏数百年所积的声望。
包括顾氏学院与云韶阁所代表的文道圣地地位。
只要能够与顾氏联手,大宋便可以解决当前的这三点要害。
当然,这同样也需要时间。
赵匡胤的眉头越皱越深,但顾瑾却是愈发的放松。
就在片刻之后。
顾瑾重新开启了话题。
此番二人所谈,已非宋地一时一策,而是放眼九州、纵论天下诸侯。
他们甚至聊及大宋若欲定鼎天下,当如何布势、如何进取。
顾瑾始终对答从容,言谈之间未有半分迟疑。
他实在等这一刻太久了。
——不,不止是他。
顾氏一代代心怀大志的子弟,皆在等待这样一个时代,尤其是他们这一辈人。
他们自幼时起,便常玩一种「代入列国为傅」的游戏。
凭藉顾氏探子源源送来的诸国情报,基于实时天下大势进行推演模拟,从治国理政,到练兵筹粮,乃至一统九州,彼此在沙盘纸笔间反复博弈。
虽看似游戏,实则极大锤链了每个人的器局与智谋。
顾瑾自己早已数不清曾多少次代入「大宋」视角,推演种种可能。
如今真面对赵匡胤发问,他又怎会犹豫?
一君一臣,一问一答,言谈之间愈发深入。
赵匡胤面色也越来越肃穆——既为新思想一脉,顾瑾所说种种无不符合他的理念认知,虽在一统天下的具体策略上二人略有分歧,但赵匡胤并无不满,反更深识顾瑾之才。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滂沱雨声早已不知何时停歇。
书房内唯剩二人话语交错。
而最终,顾瑾终究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如何看待顾氏?
巨鹿的实力与声望早已摆在明面,这是任何欲图天下者都无法绕开的一点。
作为顾氏真正的根基,数百年的经营已使此地铁板一块,不容动摇,无论于他个人,还是于整个顾氏,都需要赵匡胤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对此,赵匡胤的回答却出奇简单。
他只是笑了笑,反而问了顾瑾一个问题:「少公子可知,为何吾心志如此坚定,自始至终,对那套天命之说嗤之以鼻?」
「哦?」顾瑾闻言,不禁微微蹙眉。
这确实是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
身为一国之君,摒弃对自己最有利的「天命」之说,无论如何都显得异乎寻常。
见顾瑾面露惑色,赵匡胤放声大笑,旋即收敛笑容,正色道:「正是因为顾氏。」
赵匡胤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在这一刻也是愈发深邃:「吾生于乱世,长于兵戈,年少时亦曾见过巨鹿之安稳。」
「彼时吾便在想——」
「若当真存在所谓天命,那自后汉以来便屹立不倒、历经沧桑却愈发辉煌的顾氏,又算什幺?」
「顾氏见证无数王朝兴衰,渡过多少乱世依旧鼎盛若天命当真眷顾天子,那它是更眷顾那些早已覆灭的王朝之主,还是更眷顾你巨鹿顾氏?」
「那时年幼,吾想不透这个道理。」
「可这些年来,吾于沙场喋血,在朝堂思治,每每回想顾氏数百年来的作为,方才渐渐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