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顾没有真正去回答程颢的问题,只是用一个更大的命题,也就是「作为大仁的天地生物之心」,来包含了「作为小仁的个人之心」这个小命题。
通过告诉程颢,天地规律本身就存在着矛盾,来回避掉了「过度强调矛盾的斗争性,是否会消解『仁』的绝对性与超越性」的问题。
之所以陆北顾选择回避,是因为随着历史进程的发展,这个问题,注定不会再成为问题。
任何哲学思维与哲学定义的产生,都是有其历史背景与物质基础的,「仁」也同样如此,而当历史进程不断向前,其物质基础不复存在,那幺自然对现实的影响也就会极大地减弱了。
程颢毕竟年轻,思辨能力和思维逻辑还都远不上张载,所以一时半会儿,并没有从弯弯里绕出来。
他旁边的程颐却一直在凝神静听,此刻方才开口:「愚以为,此论若推及人伦礼法、历史兴替,则有根本之难。」
程颐言辞,直指核心:「《易传》言『一阴一阳之谓道』,此『道』即天理也!天理恒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日月运行,寒暑交替,自有其不易之序,此乃天理之彰显。言矛盾交感推动变化,此变化之『迹』,愚不否认。然驱动此变化、规定此变化轨迹与极限者,岂非恒常之『天理』?若只言矛盾之变,不言天理之常,则变化无根,流于诡辩,近乎告子『生之谓性』、『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之论矣!」
「更者,圣人制礼作乐,非凭空臆造,乃因循天理,洞察人伦自然之『分』与『序』。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五伦之分位,乃天理之节文,万世不易之纲常。」
「若依『矛盾』之说,强调矛盾之转化、主次之变迁,则是否意味着此纲常伦序亦可随『主要矛盾』之转移而更易?譬如,若『民疲国弱』为当下主要矛盾,是否便可动摇君臣父子之根本大义以求速效?此岂非商鞅、韩非之术,舍本逐末,祸乱纲纪?」
程颐担忧的是「矛盾论」特别是「主要矛盾」的转化思想,会动摇儒家赖以立基的纲常伦理,将其降格为可以权衡变通的手段,甚至滑向法家功利主义的深渊。
陆北顾没有直接去解释,理学现在还不够成熟,如果硬要解释,那幺很容易就把心学给提前引导出来了.但心学是极端不可控的儒学分支流派,很容易就发展成类似「狂禅」的形态。
在陆北顾看来,心学过于激进,理学过于保守,其实都不是最好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