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知道为何,视线还是有点歪斜,他只能硬顶着这种不适感继续作答了。
最后两道题,难度同样极高。
「《春秋》三书『不郊,犹三望』,《谷梁》谓『犹者,可以已也。』然『闰月不告月,犹朝于庙』亦书『犹』。
『犹』字之训,一为贬其『不已』,一为幸其『未废』。夫子于『三望』书『犹』,悯周礼之遗耶?抑贬鲁僭之甚耶?」
此题原文其实不出自《谷梁传》,而是出自《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记载的「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则曷祭?祭泰山、河、海。曷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润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河海润于千里。犹者何?通可以已也。何以书?讥。何讥尔?讥不郊而望祭也。」
公羊学者认为鲁国僭越天子之礼,行「望祭」,也就是祭祀境内山川,且在未行南郊祭天大礼的情况下行望祭,是双重失礼,故书「犹」以讥之。
但谷梁学者则并不这幺认为。
而这道题的题面很有误导性,如果考生按照《谷梁》的观点答,就掉坑里了。
换句话说,这里面是有思维惯性的考生答到了倒数第二道题之后,会习惯性地认为,这道题就是从《谷梁》里出的,所以也要按照《谷梁》的思路来。
但是,谁明确规定了呢?
所以明面上是考《谷梁》,但考的还是《公羊》。
陆北顾答道。
「夫子书『犹三望』,非悯周礼之遗,实贬鲁侯之僭也。考《春秋》『犹』字二用,若『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者,幸其礼废而存一脉;至『不郊犹三望』,则讥其大礼弃而小仪逞。《谷梁》谓『可以已』未透真义。
夫郊祭天子祀天之礼,鲁以周公故特受赐;三望亦天子之权,鲁行之实属窃礼。当郊不郊,是废王命;不郊而望,是盗天威。故书『犹』者,非嘉其未绝祭祀,乃诛其舍本逐末、僭窃自专。观夫子削『僖公祀上帝』为『僖』,书『文公逆祀』为『非礼』,则知鲁之郊望皆非分而享。若真悯周礼,当如『西狩获麟』书『仁兽』,非至以『犹』字为嘲。」
答完这道题,他感觉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神经更是紧绷到了极限。
看向最后一道题。
「《谷梁》载『定公元年,雩月,雩之正也.其时穷人力尽而后雩。』责未旱而祷为『非正』。然民瘼如火,岂待焦土方求?
若必俟『人力尽』乃雩,是忍视其毙乎?雩之正者,在合时月耶?在存君王忧民之诚耶?」
此题源自《谷梁传》对「雩」,也就是求雨之祭书月的阐释。
《谷梁传·桓公五年》记载「秋,大雩。雩月,正也。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
谷梁学者认为,《春秋》记载「雩」祭时写上月份,如「秋八月,雩」,是表示这次雩祭是符合礼制的「正雩」,也就是常祀;如果不写月,只写「雩」,则可能是因旱灾临时举行的「旱雩」,带有讥贬意味。
「《谷梁》释『雩』,重其时与礼。《谷梁》载『桓公五年秋,大雩。雩月,正也。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又云『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其义谓雩祭有常礼,当于孟夏龙见而雩,此为祈谷于天,顺应时令,故书其月以示其正。若非常之时,因旱而雩,则为『旱雩』,乃变礼,非吉事,故《春秋》但书『雩』而不书月,书月则明其为应时之正礼,不书月则示其为非常之变祭,此谷梁氏谨于礼制、重灾异谴告之微义也。
夫子书『雩月』为『正』者,非谓忍观民瘼,实斥鲁君违时,当盛夏阳气盛而惰祀,延至季秋阴侵阳方草草行之,此其『非正』之罪。若夫忧民之诚,观文公『焚巫』《春秋》不书,襄公舞童《公羊》讥『旱气』,则知雩在敬天勤政,非饰仪文。故雩之正者,合天时则灾弭于未形,尽人事则祷发于方兆。」
十道墨义,纵横《春秋》三传,涉及礼制、征伐、君臣、赋税、灾异、修身等核心议题,真真是耗尽心力。
最后一笔落下,陆北顾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而在他写完之后,仅仅匆匆检查了一遍,就到了收卷的时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