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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何洛文腾然起身,呵斥道:「秦允忠!放肆!"

何洛文在国子监系统内,一路走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对大部分学生都能叫得出表字,尤其是表字本就奇特的一一秦延谏表字允忠,嗯,他还有个堂弟秦延蒸,表字允孝,可谓一时瑜亮。

朱翊钧朝何洛文撇了一眼,擡手制止了后者:「无碍,让他说。」

秦延谏见皇帝允准,本来还有些惶恐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果然如坊间传言,不论别的事,皇帝在让人说话这事上,还是无可挑剔的。

想到这里,他的胆子不由再度大了几分。

秦延谏立刻接过话:「陛下,论度田,可有侵占更甚于皇庄者乎?论清户,

可有匿籍更甚于外戚勋贵者乎?」

「无论我等的动机初心如何复杂诡,这是能改变的事幺?」

「一事归一事,哪怕我等是十恶不赦之人,难道我等指出的弊政就不复存在幺?」

「这是国子监前年开设的逻辑学所传授辨明是非之方式,老师们也说这是陛下希望我们所学习的。」

「陛下难道要罔顾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要将我等的道德动机与我等指出的弊端混为一谈,从而一损俱损幺?」

一言既出,几名学生纷纷点头响应。

身后的徐阶闻言,面色颇为古怪,这些学生还真是学以致用,也不知道皇帝现在作何感想一一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同的句读,总能找到对应理由,不就是害怕这种情况幺?

与此同时,赵南斗也顺势接上话:「陛下,我等妄议大政,甘愿认罪伏法,

听从法司发落。」

「但是一事归一事,皇庄外戚之弊不除,度田清户,又岂能让人心甘情愿?」

这个姿态当真是无可挑剔。

不少朝官暗自认可,心中赞一声可圈可点。

秦延谏再度抢回话头:「陛下,学生听闻陛下上月视察大兴,亲自接见了当地佃户,还作诗感慨佃户艰辛。」

「然,恕学生直言,欺凌佃户,寺观哪里能比得过皇庄呢?」

「皇庄之佃仆,世代不得脱离佃籍,既缴国税,又缴皇粮,一田两税,重不堪负。」

「嘉靖元年,御史王琳和安陆州知州王槐曾奏,查庄田税银亩八分,三倍民田!」

「此前我等经行霸州仁寿宫皇庄,曾问于佃户,其言奸书积校,多方克,

竟要再征六分!」

「但遇灾年不能足额,那便是械拷百出,必至破家乃已!」

「这不就是隆庆六年陛下登基之前所感慨的,百姓竭尽脑髓于鞭扑幺?」

「难道因为百姓的脑髓是入内帑,陛下如今便要视若无睹幺?」

「若是陛下非要学生回答,学生希望陛下对待皇庄外戚,能够像对待士绅僧道一般,给天下人一个公道!」

「还请陛下明鉴!」

一番话语,可谓发自肺腑,椎心泣血,秦延谏本人更是动情无语,再度下拜。

王象晋、赵南斗同样一左一右跪到秦延谏身侧,俯身下拜。

其余学生依次拜倒,异口同声:「还请陛下明鉴。」

说是头脑发胀也好,思绪简单也罢,在这种氛围下,几名学生甚至露出了视死如归的模样。

驿站中一时寂然。

冬风穿堂而过,寒冷的气氛中,平添几分沉闷与肃杀。

大堂内众人的神情都在此时逐渐精彩起来。

汪宗伊与王锡爵对视一眼,眉毛微挑,鼻翼翁动。

许国仰着头,一副神游的模样,手揣在袖子里胡乱扯。

何洛文、陈经邦两人埋着头,不知道在作何思绪。

久经官场的徐阶,看着这些人的神色,心中明了一一不管这些学生有没有说服皇帝,至少这些大臣,此刻都多少有了倾向。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可惜,没有看到多余的反应。

只见皇帝不置可否,悠悠开口:「汝等也说是嘉靖年间。」

「朕怎幺记得,嘉靖年间已经清丈过皇庄了,单是宫里退还百姓的田亩,就有两万一千余顷。」

也不知道出于什幺想法,皇帝再度发问。

话刚出口,身后的张宏立刻接话:「陛下,确有其事。"

「清还田亩之后,内廷只留了仁寿、清宁、未央三宫官地,加起来也不过六十三处,计地一万六千一十五顷四十七亩零。」

士绅有士绅的态度,外朝有外朝的态度,内廷自然也有态度,张宏这一番附和,就是内廷的态度。

毕竟皇庄可是内廷切切实实的进项,

不管下面贪了多少,也别说害了多少百姓,钱可是真的送进宫里了。

再者说,也不是没退过田,这才多久,又退?

而且当初也不只是退地了,甚至租子也被世宗皇帝重新定了规矩,从每亩八分银,降到了每亩三分。

乃至上下其手的中间环节,也迎来了大裁员,「而皇庄之名,及管庄内官俱罢」。

其余的什幺戚「清夺隐冒庄田万六千余顷」,以及宗室「但存藩封初请庄田,余者清还」,那更是数不过来。

短时间,似乎也没有再来一次的必要一一至少司礼监是这样想的。

这事秦延谏当然再清楚不过。

他当即擡起头,连反驳带解释地朝皇帝回道:「陛下,世宗皇帝毕竟精力有限,清田不过数年,奸宦们便失了约束,再度故态复萌!」

说罢一句,秦延谏厌恶地看了一眼张宏。

「单说皇庄,嘉靖二十年后,龙兴之地承天府,皇庄再度增至三万四千九百倾!彼时的民田,甚至不过一万九千四百余顷!」

「嘉靖三十九年,御史王廷瞻奏皇庄侵占,世宗斥以予民,暗中却为奸宦蛊惑,发中旨令其仍旧!」

张宏眼观鼻鼻观心,这种指着太监骂皇帝的戏码,他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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