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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约而同间,眉头几乎拧在了一块,厌恶地看着方才入城的一队人马。

「这些武将仗着皇帝的宠信,近几年又猖狂起来了,当真是畏威而不怀德!"

纵马入城,实在嚣张!

这些年风气越发败坏了。

武官到兵部述职,不说三拜九叩的大礼吧,至少也得有跪地下拜的基本礼数吧?

结果这些年倒好,那些都督总兵拿着皇帝的令箭,说什幺三品官以上不对外行跪礼,竟然敢在兵部堂而皇之站着!

还有顾寰那厮,区区勋贵,整天在文华殿廷议上着,为武官张目,实在碍眼至极,也不知道什幺时候死。

『看开道近卫举的标志,好像是戚继光吧?也难怪这样嚣张跋扈,人家这次进京,可又是带了三千南兵随行的,谁要是惹他不顺心,城卫军还不一定够他打呢。」

其中一人冷笑不停,语气中更是不乏轻蔑与讽刺。

固然明白这些入京的外臣,多是因为听闻刺王杀驾事,才失了分寸,迫不及待想见到皇帝,但不管什幺原因,跋扈就是跋扈。

再者说,皇帝的安危,也不是这些武将应该操心的。

「俞大献在福建那般张扬跋扈,动辄杀人破家,回京述职都夹着尾巴,只带了两名随从,这戚继光倒好,三千南兵——·哼,也不怕端不住这幺大架子。」

「谁让皇帝倚仗他呢,石茂华出事那晚,听闻京营跟五军都督府也有异动,再加上顾寰快死了,皇帝恐怕是想将京营交到戚继光手里。"

「营卫异动—-我这两日也听说了,似乎以讹传讹的成分多些。"

调动营卫可不是这幺简单的事。

皇帝跟内阁那一关不必多说,还要御马监大太监以圣旨和火牌等信物下兵部,而后再移交五军都督府。

这一长串的流程,哪怕石茂华也干不出来。

「不清楚,但我在兵科听到有人伪造火牌的传闻。」

「伪造火牌!?焉能这般丧心病狂!?」

「呵,也不是什幺稀奇的事,六年前凌迟的黔国公,不就干过这事?可惜你我现在停职,听到的消息都云遮雾绕,委实看不真切,不知几分真假。」

「假的吧,能有这幺大阵仗?」

「不好说,这次皇帝出巡,苑马寺卿蹊跷跌亡,王崇古又与石茂华大吵了一通,依我看,未必没有关系。」

「唉,算了,此事的真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帝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京营彻底抓在手里了。

说话者眼神颇为复杂,尤其显得忌惮。

「造反嘛,双方不反着来,怎幺就叫造反?谁反谁,本来就是不好说的事。」

一句话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对视一眼,对兵部与兵科晦暗的前途生出无数忧虑。

「司礼监太监孙海?内廷也有牵扯其中!?」

申时行面色凝重地将接过都御史温纯递过来的案卷,惊愣出声。

温纯点了点头,直言不讳:「大兴县侵占皇庄一案,惜薪司掌印太监姚忠,背后便是此人。"

「只因听闻皇帝打杀了姚忠后要继续追究,其人便畏惧天威,为石茂华趁虚而入,在夷人面圣前,暗中松懈了搜身。"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只是都察院根据几名案犯的供述所做出的推测,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似乎已经嗅到风声了,我怕夜长梦多,抓是不抓?」

合不合规矩都是后话。

两人是在吏部左右侍郎任上搭过班子的,本就来往密切,私交不错,再加上一者如今掌内阁,

一者执台谏,天然的平齐平坐一一国朝惯例,首辅南人时,必以北人掌台谏,用以制衡,其地位可见一斑。

是故,两人之间说话,也甚少顾忌,

申时行撑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在内阁值房中来回步,显然事涉内廷,有些麻烦。

直到将手中的案卷捏到变形,申时行才狠狠咬了咬牙:「抓!别管是谁!查到头上就给我抓!

「你先拿我的条子去抓人,别让跟石茂华一样跑了,票拟和陛下的首肯我回头补!」

温纯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内阁。

「等等。」

温纯回过头,却见申时行擡头叫住了自己。

「京营右参谋赵用贤,也一并抓了!」申时行没头没脑来了这幺一句。

温纯皱眉。

他有所不解,追问道:「赵用贤也牵涉其中?」

申时行听了这话,脸色阴晴不定。

过了半响,他才有些难堪地别过头,侧脸以对温纯,看不清表情:「可能有。"

即便没有,都到这种时候了,也该大局为重,考虑考虑皇帝的心情了。

当初张居正夺情事,赵用贤就明面赞同,暗地里串联不断,可谓是阳奉阴违。

皇帝本来打算年后便将其送到浙江抗倭废物利用,如今既然出了这种事,还有营卫异动的迹象,那就只能顺势下狱了。

这样固然不光彩,但申时行入阁后,有太多大局为重的时候了,也不差这幺一次,就算是权力小小的任性罢。

温纯从申时行的反应中,显然也读出了某些复杂的权衡。

他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

申时行见温纯应得勉强,只好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颇显尴尬的笑容,劝慰道:「景文,你我共事多年,也是知我的,我是一心为公。」

所谓可能有,又称也许有,或者叫莫须有,这名头说出去终归不好听。

哪怕跟某人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总是道德污点。

温纯擡头警了申时行一眼,见其双手一副将伸未伸的尴尬模样,他不着痕迹将手背回了身后。

他看着神情尴尬的申时行,直接开口道:「汝默不必解释,我都明白。你怕遭了世宗故事,大局为重才不惜脏了双手,我非是陈吾德,又岂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申时行听了这了这话,尴尬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尽数化作疲惫与感慨。

世宗故事,谁不怕呢?

他们没见过嘉靖皇帝在登基之初的模样,但多少是听过的,什幺度田、清丈皇庄、开海、剿倭,在海瑞眼中的英明神武,怎幺说也不算昏之主。

奈何一场壬寅宫变,便再不视朝,成仙做祖,却失了人样。

如今申时行最怕的,不是什幺尚书造反,也不是什幺五军都督府有人伪造火符,反而是尤其担心皇帝会不会受了刺激,突然深肖祖躬起来。

当初世宗皇帝火场逃生后,将其治好的太医暴毙,有干系的朝官朦胧推升,一直被世宗皇帝疑心甚久。

今上的疑心不比世宗皇帝轻,近年随着年岁渐长,疑心日盛。

这种时候,内阁不拿出一个彻底的态度,向皇帝表明立场,安抚一番,申时行怎幺能心安?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唉,陛下出巡不过一月,我便坐视这等事在眼皮子底下配酿,实在罪大难救。」

「如今该脏手的时候,如何能吝惜羽毛。」

温纯闻言不禁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出声安慰道:「谁也料不到石茂华如此丧心病狂,汝默不必这般自责。」

石茂华都喊着永远健康等着寿终正寝的年纪了,谁能想到其人另有计划呢?

申时行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后,仍旧自责道:「此前陛下传口谕回来,王阁老知会我他要彻查兵部马场事的时候,我便应当防微杜渐,小心有人狗急跳墙了。"

温纯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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