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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官阶稍高的人员,便会被捉绑在大道上,供愤怒的人群殴打而死。

其中有通晓文字的陌生人,负责书写榜文,四处张贴——大意就是此事示威,只为惩罚巡田使及其爪牙,无意叛乱云云。

葛成的六个大队,在曲阜城内纵横,一路没有受到任何守城官军的阻拦。

与此同时。

巡田衙门的缇骑,正在另一边集结,分发火铳。

尸体、鲜血、暴乱、镇压……整个曲阜县城内,随处可见的刀光剑影,呼之欲出的对峙攻杀。

混乱到这个地步,仍旧保持着安宁的孔府,内里业已经失了方寸。

「不是我。好曾侄孙,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我想陷害你,我大可跟着沈鲤巡田的时候,将你的罪证抛出来。」

曲阜知县孔弘晟摘下官帽,将狼狈的头发放了下来,脸色稍显颓废。

衍圣公孔尚贤死死盯着自己这位曾祖叔父。

片刻后,他才泄气地点了点头:「也不是我。」

「发生这种事,我第一个脱不了干系,我没蠢到去做这个出头鸟的地步。」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说不出的苦涩。

衍圣公孔尚贤晦气地啐了一口:「当日我就与沈鲤服了软,私下也已经命人退让。」

「甚至我已经准备好了《孔府阙里档案·户田》,供沈鲤清丈祭田时核查,只为了早点打发这厮走。」

「谁知道会到这一步!」

曲阜知县孔弘晟摇了摇头:「没用了,现在孔家已经被架起来了,曲阜地界出了这种事,不是咱们也是咱们!」

「还是想想怎幺善后吧。」

孔尚贤神色阴晴不定。

他这位曾祖叔父说的没错,别说外人了,哪怕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梦游时布置了一切——除了他这个衍圣公,以及眼前的曲阜知县两位孔家人外,怎幺可能还有外人能在曲阜做到这个地步?

两人大眼瞪小眼,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颓然的无力感。

「我再回去跟沈鲤解释,看能不能把孔府摘出去。」

「我去接触一下葛成,若是沈鲤非要与咱们为难,恐怕只好顺水推舟了。」

两人再度交换了意见,便匆匆分开,各自忙碌。

乌云遮蔽了明月。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

雨滴只落了一小会,很快便停了下来。

按水量来说,也就湿润一下官道。

一辆马车缓缓从曲阜驿站中驶出。

月下,一道人影掀开车帘,钻进了车厢:「火烧得差不多了,咱们先回无锡吧,免得引火烧身。」

马夫驾车。

车辆里两人从容交谈。

「诸位的这手段,放在战国,高低也是个纵横家,尤其是高二哥,简直鬼谷嫡传!」

语气极为叹服,几近谄媚。

「因势利导罢了,说不上多厉害。」

回答的声音显得很年轻,似乎也就十八九岁上下。

「这些年与中枢正面对抗的大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后无不是凄惨无比,反而高二哥这般闹出声势,又深藏功与名,因势利导才显智慧过人!」

「这话说差了,徐阶、武冈王、石茂华、赵锦这些人,聪明才智远在我高某人之上,只是没有我高某人现在牌多而已。」

那自称高某人的年轻人不知是自谦,还是心里话,认真解释道:「当初盐政一案牵涉有限,徐阶能绑上船的人实在不多,无奈取巧,才用上同僚的把柄,逼皇帝就范。」

「石茂华把持兵部,被皇帝日拱一卒,八年慢慢蚕食。」

「赵锦高举道德旗帜针对张居正,奈何礼法的至高就是皇帝本身。」

「如今呢?」

「度田清户,天下人都被卷入了这座旋涡;牵扯所有人实际利益,不是礼法那等虚无的东西可以比拟;哪怕论时间,也是国朝兼并二百年的矛盾一朝爆发,根本没有皇帝日度一田的机会。」

「天下本就是一座火药桶,如今一点就炸,可不单单是我高某人的本事。」

少年人的音色,理智而清冷,俨然不是寻常人物。

也不怪有人佩服得紧:「即便局势如此,高二哥也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了,什幺中原大贤的龙江先生,什幺负天下大望的夫山公,无不灰头土脸,依我看,哪怕皇帝,亦远不如矣!」

马车缓缓朝南行驶。

高二哥的声音再度响起:「这话就更不对了。」

「哪里不对?」

「皇帝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皇帝?」

「你看,这是去年度田开始的时候,通政司刊行的报纸,特约评论员翰林院学士,应该就是皇帝没差了。」

「我看看。」

「他说……」

「基层政治精英的角度来看,他们一方面会对国家创建的基层组织机制加以利用,为自己在县乡中争取有利地位。」

「这种利己之行为发展到极端,就会将负载县乡治理之权责的精英身份,异化为自身权力欲望的实现,反过来排斥国家权力以及相应的义务。」

「进而,当国家的控制和索取超出自身的欲望,或者上级政令与自身利益不合时,他们便会采取各种措施加以抵制。」

「由于基层政治精英的权力完全来自国家授权,他们不可能公然与之抗衡,而只能采用一些非暴力的、隐蔽的方式,即所谓的弱者之武器,来进行抵制。」

「……」

「今日度田清户之后,弱者之武器,必多见矣。」

那少年读完,马车里一阵沉默。

等了好久,声音才再度响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样胸有成竹。」

「那你我可就要拭目以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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