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书坊所在的西城鸣玉坊,是大明杂报的聚集地,一条街上全都是书坊,而林辅成的《逍遥逸闻》杂报,最近异军突起,突然成为了杂报的顶流,自然令人眼热,尤其是民报首创了GG盈利之后,逍遥逸闻也有豪奢户准备在上面做GG了。
街上全都是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逍遥逸闻被士林广泛反对,根本就是皇帝的走狗,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自由派?自由派有当皇帝走狗的吗?自由派应该是『向官僚、专制公开挑战的旗手』,这是当初林辅成入京时,所有士林对林辅成的期许。
林辅成太让人失望了,向下滑落成为走狗的速度,比本地人还快,本地诗社书坊都跟朝廷斗了十年了,还不是走狗,反倒是林辅成进京没几个月,就直接滑跪了。
士林学子围堵光德书坊,大声吵闹,甚至准备冲进去,砸了这书坊,之所以没有冲进去,是因为谯楼瞭望发现,五城兵马司的都尉带着校尉们、顺天府丞带着衙役们,不让发生打砸之事。
顺天府丞王一鹗表示,你们吵归吵,但不能打砸抢,打砸抢一律按聚啸作乱,打一百杖,打不死就流放绥远。
去年年末,大明大祭司英国公张溶薨逝,勋卫张元功作为长子,正在准备继承英国公的爵位,此时张元功决不允许他的地盘发生打砸抢的恶事,否则继承国公爵位出了问题,他张元功哭的地方都没有。
「王府丞,这些读书人也不过如此啊,比嘉靖年间的差得多了,那时候,读书人甚至敢冲击皇极门,给君上添堵。」张元功看这帮读书人,略显不屑的说道。
一群远不如前辈勇敢的怂货,这就是张元功对现在读书人的评价。
「但凡是有点心气的,不是在做监当官,就是在地方为官一方,这里聚啸的不过是群贱儒,无胆鼠辈而已。」顺天府丞王一鹗笑着说道,一班衙役,十几个校尉,就把群情激奋、吵着闹着要找林辅成要说法的士大夫给威慑了。
循吏体系,是考成法之下的新的晋升体系,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姑息裙带,但凡是对自己有点信心,讨个监当官干起来再说,所以京堂留下来摇唇鼓舌的多为贱儒。
「既然无事,王府丞这为何还不走?」张元功疑惑的问道。
「我看热闹,英国公世子为何也没走?」王一鹗十分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张元功十分确信的说道:「我也看热闹。」
谁还不是个乐子人,有热闹可看,自然要看看这场聚谈的结果,聚谈就是聚集在一起谈论问题,这是朝廷允许的,朝廷禁止的事聚徒讲学,尤其是以谋利为目的的。
说乐子人,王谦在前簇后拥下来到了光德书坊门前。
王谦也是个乐子人,这幺好玩的乐子,怎幺能少了王谦呢?京堂的言官现在选择了闭嘴,已经不敢攻讦王崇古了,那妖书,实在是太吓人了。
「诸位,为何到我门前吵闹?」林辅成打开了家门,走了出来,对着四方拱了拱手,大声的问道。
「都是读书人,不要有辱斯文,街头打斗,罚金五十银,另打十杖,送西山煤局采煤六月。」王一鹗一看事主出来了,立刻大声宣读了规矩,吵归吵,打架不行,打架触犯大明律,打输了进惠民药局,打赢了被衙役逮捕罚钱、体罚加徭役。
这就是划出了道,只能吵,说不过也不能动粗。
「谢府丞护我周全。」林辅成俯首感谢王一鹗的回护,其实完全可以打完了再抓人,这样顺天府也能完成点考成和指标,但王一鹗没那幺干。
林辅成道谢之后,直接挺直了腰身,舌战群儒罢了,他又不是没干过,上次在太白楼,一打六十,他都没输。
「诸位谁上前来,跟我聚谈一二!」林辅成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手模样,他林辅成当不了循吏,还吵不过这些贱儒吗!林辅成最厉害的就是这一张嘴了。
「你在最新的逍遥逸闻里,大肆鼓吹朝廷铸钱说,朝廷铸的钱,够用吗!」一个儒生立刻站了出来,大声的喊道。
林辅成半擡着头,眉头一挑,耻笑一声问道:「来者何人?」
「万历八年进士,杨同善!」杨同善大声的回答道。
林辅成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原来是杨同善啊,真的是久…不认识。」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了笑声,这个林辅成的做派和传统儒生果然不同,连客气话都不说,想想也是,都打上门来了,客气个什幺?
「狂妄!」杨同善面色涨红,这个林辅成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
林辅成大声的说道:「朝廷铸的钱不够用,是因为通宝里有铜,跟你们一样铸铁钱飞钱?贱钱害民啊,朝廷不让你害民,反倒是朝廷的不是了?照你这幺说,百姓就该用贱钱?大明人理应拥有使用大钱的自由!」
「你就这幺喜欢骑在穷民苦力的头上当人上人,连百姓用大钱的自由都不肯给?」
林辅成戳肺管子了,他说话真的一点都不客气,把读书人伪善的嘴脸完全撕扯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