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要试一试,不要逝一逝!
朱翊钧对海外的政策,完全没有任何仁慈可言,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一种状态,因为按照儒家的正确而言,应该是宣德化而柔远人,这个正确,其实在北宋就建立了。
北宋年间,王安石变法如火如荼,支持王安石变法的宋神宗病逝,继位的哲宗年仅十岁,皇太后临朝称制,主少国疑之下,王安石还要坚持变法,皇太后启用了司马光。
司马光回到朝廷,立刻废除了保甲法、方田均税法、市易法、保马法、免役法、青苗法和将官法,甚至连元祐北伐收复的土地,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西夏。
宁愿弃地,也要搞政斗,就是典型的为了斗而斗,司马光把地还了,直接咽气,一命呜呼。
自那之后,宣德化而柔远人,就成为了一种正确,这种正确,在崖山之后,彻底消失不见,一直到明英宗天顺年间,再次成为了正确。
朱祁镇被瓦刺人俘虏后,大明击退了也先,从瓦刺人手里要回了朱祁镇,朱祁镇在南宫住了七年,在景泰八年发动了夺门之变,重新登基。
这个时候,朱祁镇迫切的需要一个合适的说法,来解释土木堡天变,否则他的复辟,就缺乏了足够的合法性。
而不宣德化、不柔远人,就成为了一种错误,说是正统十四年,也先遣使朝贡,王振以使团实际人数给赏钱,不足以前的五分之一,引起了瓦刺人震怒南下,才有了土木堡之变。
这种解释,即便是在天顺年间,都站不住脚。
土木堡的幸存者,大学士李贤,在奏疏里直接阴阳怪气,把当初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部禁、钦天监正彭德清等人阻拦皇帝亲征的事实写了出来。
打仗的国公、主抓军事的兵部,连钦天监都借着天人感应,拦着明英宗,理由都是一致的:
皇上宗庙社稷之主,诚不可不自重,主上系宗社安危,岂可轻进,倘有疏虞,恐陷天子于草莽。
朱祁镇想要把土木堡之变的罪责,归咎到惠」的不够多,而李贤作为朱祁镇的首辅、内阁大学士,不认为是惠」的不够多,是他朱祁镇不听大臣劝告阻拦。
打仗绝不是儿戏,是一件非常严肃,需要慎重再慎重的国朝大事,直接把腹心露给对手,让将士们怎幺打仗?
当然,也不是不能把腹心露给对手,比如成祖文皇帝五次亲征,只要出塞,草原人立刻远遁千里,要是有文皇帝那种威震天下的武功,这幺做,当然没问题,还没开战,对手就吓的士气全无,自然战无不胜。
可你朱祁镇是文皇帝那样的马上皇帝吗?
也先也不强,瓦刺人在京师碰的满头是包,代宗朱祁钰能打赢,你朱祁镇打不赢,你不问问自己的原因,却要归咎到因为惠」的不够多,致使远人来犯?
这种说法糊弄鬼,鬼都要骂鬼话连篇!
李贤当然没有直接骂朱祁镇,而是骂了朱祁镇身边的大珰王振,在大明,骂太监其实骂的是皇帝。
李贤能拦得住一时,但朝廷需要解释朱祁镇复辟的合法性,最终惠」的不够多,成为了政治正确,最终柔远人,在孝宗朝抵达了巅峰。
弘治年间大惠特惠,结果导致小王子达延汗的势力,发展到了恐怖的六个万户的地步,就连俺答汗发展到巅峰的时候,手下一共就四个万户,而达延汗足足有六个。
弘治十八年,孝宗一命呜呼,年仅十四岁的武宗登基,仅仅在孝宗死后十天,大明兵败虞台岭之战。
十天,孝宗死的消息还传不到草原上,这证明了,你惠的多与少,都不耽误草原犯边。
虞台岭之战,一场很少有人提及的战役,朱翊钧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戚继光这位帝师讲武的时候讲到了,此战也被戚继光称之为:己巳(土木堡)之变未有如此之耻。
这是柔远人政策破产的开端,朝廷惠了草原那幺多年,从天顺年间一直惠到了弘治十八年,惠了如此的结果,戚继光非常不客气的说,小王子达延汗这个狼崽子,就是大明亲自养大的。
自那之后,柔远人的正确,开始走下坡路。
但大明在虞台岭之战后,也走了歪路,这个歪路,就是明武宗的战士路线,也就是营兵精锐路线。
就是人为刻意的制造一个脱离农业生产的战士阶级,战争完全依赖于精锐的战士阶级,而脱产的战士阶级,需要依赖更加庞大的佃农阶级供养,这就导致了大量资源需要分配给战士阶级,就是养出了一群骄兵。
这群骄兵,配合明武宗打赢了应州之战,但社会负担严重加剧。
戚继光之所以认为这个脱离工农的战士路线,是个错误,主要是因为大明朝廷太穷了,根本养不起这样的骄兵,你要是足够的富裕,这幺养完全没有问题。
万历振武的路线,表面看是以京营为代表的战士精锐路线,但其实实际上,走的还是秦汉的总体战思路。
京营锐卒、水师军兵,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并非完全脱离工农,而退役后,也要进入工兵团营,组织工兵进行建设生产,到地方去,维护一方稳定。
比如浙江九营出巡、比如水师定期出巡清缴水匪海寇,比如京营定期派出清缴马匪、
山匪等,李成梁不耐烦朝中文官喋喋不休,又不好发作,带着骑营步营,跑去草原,击退了外喀尔喀七部的南下。
这种制度规划和建设,就是为了让军兵来自于万民,回报于万民。
只有真正做到,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才能彻底完成上报天子下救黔首」的军魂建设。
朱翊钧在戎事上的天赋并不高,戚继光的规划,朱翊钧直接照办了,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就结果而言,大明的戎政,前所未有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