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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今日言语,其实颇有道理,但恕臣不信。」宗泽缓缓摇头。

堂中气氛再度凝固,其余陪坐之人彻底无奈。

其实,这里不用谁精明谁愚钝,谁都知道是怎幺回事,那便是如今抗金立场极为坚固的官家在同样是抗金典范的宗相公这里有个过不去的坎——无论如何,赵官家都无法解释自己在建炎元年年中前后放弃两河的举动,也根本无法弥补。

你说你抗金,之前是谁扔下了两河跑去急惶惶登基的?

你说你打了大胜仗,灭了十几个猛安,一万多人呢,敢问两河百姓有没有两三千万之众?

你说你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艰难,敢问有人家宗泽宗相公在这里一穷二白豁出命来维系旧都、抵抗侵略艰难?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换成其余所有人,赵官家还能安抚一二,说一句『以待将来』,叹一句『且观日后』……可人家宗相公七十多岁病入膏肓的人了,马上就要死了,怎幺让他以待将来,且观日后?

平心而论,所有人都知道赵官家此番做的已经很好了,甚至追溯到淮上那一战时便已经很让人满意的过了头,但很可惜,唯独面对着宗泽时,他做的那些……恐怕还不够好!

这是个死结。

相对这个症结而言,双方刚才那句没有说出口却已经露骨到让胡寅惊惶的言语,反而在堂上这二人之间没什幺意义了——你说你是抗金大义所系之要害,但金人入侵难道不是你们赵氏惹出来的?

对此,赵官家的回答是,那些人惹的事情,请不要计较到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身上。

而宗泽也确实没有多计较此事。

「臣觉得,官家今日言语,半真半假吧。」一片沉寂之中,宗汝霖终于再度轻声而叹。「实在是不知有几分是在安慰老臣这个将死之人?」

「俱是诚心诚意。」赵玖似乎早就想好了面对宗泽的态度与言语,因为他没有丝毫迟疑。「朕从在亳州明道宫时便定了抗金到底,收复河山的决心。只是朕自己也知道,天下人中,唯独宗相公再难信朕,朕无从解释……」

不少人心中微动。

而宗泽似乎也依旧没有为之所动,停顿了片刻后,反倒是进一步挑开了:「官家,老臣之前一年多,独守东京,算得上是力挽狂澜于既倒吧?」

「这是自然。」

「而今日身死任中,也称得上是一句鞠躬尽瘁吧?」

「这是必然。」

「那将来史书上不可能有臣今日的坏话吧?」

「不错。」

「而官家也是个知机的……怕是也知道臣今日有恃无恐。」

「大约懂得。」赵玖忽然失笑。「除非朕将来收复河山,自证清白,否则今日相公说什幺,将来天下人便都会信什幺。」

「所以官家今日才如此客气……」

「朕若没有诚心,躲在鄢陵几日,待相公自去,再来此处,岂不更好?」赵玖也干脆挑明。

宗泽微微沉默,但还是缓缓摇头:「其实是臣强撑着在等官家,官家一日不至,老臣一日不愿死。」

「朕知道,所以今日至此。」赵玖也严肃起来。

「此言怎幺听起来像是催促老臣去死一般?」宗泽复又嗤笑。

「相公此时还会忌讳这个吗?」赵玖也跟着苦笑。

「官家可知道,臣年轻时名声不好……」

「略有耳闻。」

且说,若非是靖康之变,宗泽在历史上的名声怕是不会好,因为靖康之变前的三十载官场生涯中,这个后来的抗金领袖,民族英雄,身上有两个很匪夷所思的政治标签,一个是粗鄙,一个是奸党……

前者不提,只是个人习性,此时以民族英雄的视角来观察,却自然是敢于直言、性格豪迈了,关键是后者。

宗泽当年去考进士,上来就为大奸臣蔡确鸣冤,最后为此落得个末等名次不说,仕途也彻底崩塌,而他后来之所以又勉强做到通判,却是来自于另一个大奸臣吕惠卿的提拔看顾……

所以,若是真让他在六十岁那年成功退休,然后病死江湖、悠然乡里,这也就真是一个历史书册角落里的奸党余孽,便是进了穿越小说意淫一番,怕是也会落得一个小人脸谱,说不得还要被发配岭南,让读者们爽一爽的。

然而,大浪淘沙,谁能想到当遭遇到家国覆灭这种事情的时候,会是这幺一个形象极差的糟老头子挺身而出,既力挽狂澜于既倒,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那老臣就不忌讳什幺了……」宗泽继续缓缓相对。

「朕本是为此而来。」赵玖严肃以对。「相公但有所请,朕必当许诺。」

「三件事而已。」宗泽微微叹道。

众人屏声息气。

「老臣这个儿子,并没有什幺才能,但毕竟是老臣的儿子,私心总是有的,之所以一直没有让他补官,不是要装什幺姿态,乃是因为东京留守司上下全是臣一力收拢,若让他早早补了官,有了名分,怕是会让小人起了别样心思……还请官家在老臣身后妥善处置。」宗汝霖指着自己身侧的儿子言道,后者闻言没有忍住,当场落泪。

这倒不是发难,反而是标准的托孤了,而听得此言,之前有些紧张的大部分人都释然下来,而且随着宗颍落泪,显得有些哀伤……毕竟是老臣托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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