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三山的情况,你看到的怎幺和我听到的差别那幺大?你说这些人是良善,我怎幺听说周公山上的张崇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你看山里种地少,你觉得人家挨饿,那怎幺不想想,他们是不是压根就不需要种地?」
「你郑繁觉得自己不一样,不是浊流,但在我眼里,你是这个!你晓得嘛?」
说着,赵怀安伸出小拇指,然后又用拇指比了一下指尖。
「小仁小义,就在这里春伤秋悲!还天下如何如何,没办法力挽狂澜。」
「我且问你,天下败坏成这样,不就是你们这些世家多吃多占弄的?现在天下败坏不可收拾了,就说事尽矣,守住本心,不同流合污就行。还臭不要脸说,这守心比守城难!」
「我从未见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此时的郑繁已经有点红温了,但并没有说话。
赵怀安继续说道:
「我为什幺说你们这些措大小仁小义呢?就是看到个什幺就在那悲叹疾苦。你看到三山,看到巢湖边,看到那些百姓如何如何,就又是给人家免税,又是发粮的。」
「那我问你,这庐州是只有这几个地方是人?其他地方不是?就庐州是这样,淮南其他地方不是?」
「不要眼里看到什幺,就忘记了天下还有多少千千万万。」
「你这种守民官,在我看来就是废物。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到一死报君恩。我就问你一句话草军打到庐州了,你打算怎幺做?」
郑繁不声,最后说了一句:
「我会修书一封给草军的贼帅,让他们勿要入庐州,勿要扰我民。」
赵怀安哈哈大笑,缓缓拍着手,对左右笑道:
「看到没?咱们这些武夫啊,不如人家一封信!这庐州百姓啊,真有福气!」
赵六等人也是哈哈大笑。
说实话,保义军这些丘八刚刚还真有点被郑繁住了,还真觉得这老头说的蛮对的,至少人是不错的。
直到赵怀安将这些事一件件说出来,才觉得这人是有多虚伪。
赵怀安望着郑,淡淡道:
「桌上有驱逐你的书,你拿去看看,没问题就带着你的花花草草走人吧!你是郑相的从弟,我给你一份体面!」
可说完这句话,赵怀安眼睛怒瞪,骂道:
「可给你体面你就收住!但凡再有一句话,后果你担不住!」
「滚!」
此时郑繁已经是又怒又急,他想反驳,可一时之间又不晓得如何反驳。
他巡访百姓,说是看到才能心里有,但他却连身边府库的情况都不晓得。
他看到了三山的困苦,以为自己在做一份力,却不晓得自己是在被愚弄。
他用脚丈量庐州,以为能晓疾苦,得民心,却不知道老百姓们渴望的是在乱世中有一片安宁。
他自以为清廉高洁,不同流合污,可庐州缺的从来不是他那千贯钱,而是要一个能守土护民的守民官。
他垂拱而治,要各司其职,却不晓得他的垂拱只是放任,只是不愿意为案渎而劳形,他看不上案牍,觉得里面不是百姓,却不知道他又能见多少人,又才能去多少地方。
这庐州,就在这案读里!可他却视而不见,无怪乎这幺容易被下面人给欺瞒。
更可怜的是,他看到天下将坏,大厦将倾,可只能做一个自翊清醒,却一无是处。
批评者永远正确,可只有做事的人才能改变世界。
甚至诛心的是,如今天下之坏,八成就在他们这些世家手中,甚至郑繁自己也隐隐然有一种危机感,那是千年孽债的反噬。
一场对他们世家大族的清算,似乎正在开始。
可这些,郑繁晓得又能如何呢?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有点过分的赵怀安,郑繁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将那份郎幼复写的驱逐书收了起来,转身就走。
刚到堂下,赵怀安的声音传来了:
「回长安去!在那里等着,你守不住的百姓,我赵怀安来守!你不敢挽的狂澜,我赵怀安来挽!这天下,终究要有人和你们这些清流不一样!」
郑繁没有再说话,只是转头对赵怀安一拜,便带着两个仆从走了。
此时庐州的天终于出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