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小皇帝旁边站立着的杨复恭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这个崔季康就是他的人。
但如今陛下已经说出口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已经对这一次的暖阁小会充满了警惕了。 别最后议着议着,最后议的都是踢掉他的人吧。
那边,小皇帝很自信,找到了一种干纲独断的感觉,他大手一挥,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提几个人选,但必须得身体好,别和那个曹翔一样,刚坐河东节度使没多久就病死了,那不耽误事嘛!”
这话说的裴澈心头一暗,感叹陛下多少有点刻薄寡恩了,那曹翔再如何也是因军务劳累死在军府,陛下这样说,要是让死去的曹翔听到了,不知该作何感慨。
可小皇帝哪里管你这那的,连忙催促起来。
小皇帝和田令孜忽然来了这么一出阵前换帅,直接打得在场公卿有点猝不及防,包括田令孜的盟友中书门下卢携。
此刻,他低着头,似乎并没有举荐人选的意思在,可他的眼角余光却往旁边瞥了一眼。
那里,他的政敌死对头,也是同为门下的郑敢就站在那里,思索着人选。
最近这段时间,郑敢对他们的攻势很猛,屡屡上书,其中弹劾的对象就是他和田令孜在地方上的盟友高骈,拥兵自重。
不过这高骈也的确有点不对劲,竟然将朝廷的旨意置之不理,带兵回了淮南。
前段时间,高骈又镇压了王郢之乱,其麾下的甬桥镇遏使刘巨容以筒箭射杀王郢,自此为乱两浙数年的王郢之乱就此平定。
但前段时间镇海军节度使周宝却来上报,说高骈驱逐了朝廷的润州刺史,并让自己的侄子高杰表为润州刺史。
而之所以这么做,据周宝所言,正是因为传闻那座建康城,也就是现在的升州有王气,那高骈有不臣之心。
其实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想那高骈都六十多的人了,还想着不臣之心? 就是真不臣,又能坐几日? 而且自己了解高骈,晓得他是个爱惜羽毛的,绝不会让自己奋斗半生的英名毁于一旦。
但还是那句话,他卢携信了没用啊,这些清流恨不得以此为理由把高骈一把拉下,好砍掉他和田令孜在外朝的最大臂助。
之前他也曾私会过田令孜,问过高骈该怎么处理。
当时田令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这些外朝的文臣的弹劾,有什么用?
也的确,奏疏都到不了陛下的案几上,写再多也是废纸。
可是今日的情况却让卢携有点警惕,那就是平常的小会都是他和田令孜两人就行了,有时候,甚至陛下都不在。
他们一人主内一人主外,三言两语就能将军国大事给决定了。
但今日,不仅来了杨复恭,还来了郑敢这些人,可以说,他和田令孜的政敌都来了。
会议肯定是田令孜发起的,这个毋庸置疑,因为能影响到小皇帝的只有田令孜。
但田令孜却没有提前通知自己,这让卢携一时间有点猜不透田令孜的意图,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他就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静观其变。
田令孜能感受到旁边杨复恭那如芒刺背的目光,他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是的,自己就是要拿掉他的一个帅。
如今天下藩帅中,高骈算是他的人,那保义军的赵怀安算是半个,但这些人都有点鞭长莫及,远不如太原来得近。
本来他已经运转兄长去西川做节度使了,可因为出了个忠武军哗变作乱的事,为了安抚崔安潜,没办法只能将西川这个地方交给了他。
而这样一来,他的局势就有点危险了。
此时,田令孜的北面太原是杨家的人,南边后路成都,又是清流一党的人,一旦这些人真来个狠的,搞清君侧,他是跑都没地方跑。
所以田令孜必须要给自己打造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
而下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杨复恭。
为何?
因为这人占着自己大胜的果实了。
对于郑敢这种清流,田令孜是打心眼里看不上的。
就拿对草军一事上来说,要是听这些人的去招抚草军,如何有鄂北的辉煌战果? 反而要是招抚了,没准也让王、黄这些叛贼发展壮大了。
所以啊,国家大事要是听了这些书生的意见,那是真离灭亡不远了。
田令孜虽然不是武人,但其实对于国家该依靠谁是非常清楚的。
朝廷要想长治久安,要想能不断汲取天下财富到长安,维持朝廷的富贵,那就必须应该武人,而不是文人。
谁不服,我把谁打服就行,谁敢不交?
而天下呢? 就是读多了孔孟那一套,真以为朝廷是要做贤人、圣上要去做贤君的,但那都是狗屁不是,不过是文人们压武人们的话头而已。
朝廷自安史之乱以后也颇为艰难,但能一直不坠,那是因为民心支持? 屁! 那是因为武人们还愿意为大唐流血。
而自己说的这一套对不对,且去看那些河朔藩吧。
那里文人和猪狗一样,称雄得利的都是武人,所以连朝廷都不能制。
现在其他中原藩镇也是如此,越来越有自己武人的自觉了。
可偏偏朝廷还在有幻想,又用武人,又用文人压制武人。
他自己就是神策中尉,他很清楚,只有将神策军喂饱了,让利益都留流向他们,这些人就一定会为朝廷,为自己卖命到底。
而文人? 不过转头就能卖于新主的狗奴罢了。
所以那郑敢弹劾再多,他都当狗吠一样,因为他晓得,他掌握了神策军,就掌握了一切。
但现在,神策军却有一半是杨家的,更要命的是,这杨家兄弟也因为鄂北决战而得益了。
因为那赵怀安就是他们杨家兄弟举荐的,也算是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