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就算因此而死了,他也不怕,正如他说的,身虽陨,名可垂于竹帛!
而自己留下的名声将会帮助诸弟们一帆风顺!
只是,看了一眼正在服侍自己洗脚的妻子,李延古心中还是有无限的愧疚。
妻子也是名家之后,十四随自己,真的就是一直在颠沛流离吃苦。
而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稳定的俸禄,又因为自己的强项而让她要继续吃苦。
他自觉不愧对列祖列宗,以及心中的公义,但唯独对于发妻,他实在做不到坦然。
叹了一口气,李延古对妻子道:
“一会将砚台和笔墨收好。”
妻子已经明白,依旧给李延古搓着脚,抬头问道:
“好,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想了一下,李延古还是将刚刚发生在大明城外的那一幕,都和自己的妻子说了。
从他如何看不惯李侃那副卑躬屈膝相,到他如何当众怒斥,再到与朱玫等武夫的激烈冲突,最后便是他如何拂袖而去。
李延古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他人之事。
但他的妻子,却能从李延古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感受到夫君内心深处那股压抑不住的悲凉与愤怒。
说完之后,李延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愧疚:
...... 唉,夫人,为夫今日此举,虽自认上不愧于天地,下不负于圣贤教诲,亦全了对李留守的知遇之恩。 但...... 唯独有愧于你啊。 “
他低下头,看着妻子那双因为常年劳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心中一阵刺痛。
“你出身名门,年方十四,便随我这个落魄之人。 这些年来,先是随我父,颠沛于岭南瘴病之地; 后又随我,躬耕于乡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从未有过一日的安生日子。 “
”如今,好不容易,为夫在李留守幕下,谋得一个典客的微职,有了一份还算稳定的俸禄,能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 却又因为我这不知变通的强脾气,让你...... 让你又要跟着我,继续吃苦受罪了。 “
他的妻子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哭,也没有抱怨,只是用那双温柔又粗糙的手,继续为他搓洗着脚上的泥污。
等到李延古说完,她才缓缓地抬起头,笑了。
这微笑很浅,却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坚冰。
“夫君,如何说这些话? 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既然嫁给了你李延古,便是你李家的人。 无论富贵,还是贫贱,我都认了。 更何况......“
她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豪与爱慕:
”我所嫁的,并非是一个只知趋炎附势、苟且偷生的凡夫俗子。 我所嫁的,是一个有风骨、有担当、敢于为天下正道而鸣不平的真丈夫! “
”今日,夫君能在大明城外,当着那数千兵马,当着那两位节帅,仗义执言,嗬斥猥琐。 妾身在内宅听闻,只觉得与有荣焉! “
”祖父和公公在天有灵,见到夫君这一幕,还有什麽不能欣慰的呢!”
“至于吃苦......”
说到这里,李氏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洒脱:
“这些年来,什么样的苦,我们夫妻没有一起吃过? 只要能与夫君在一起,便是住茅草屋,吃糠咽菜,妾身亦甘之如饴。 所以夫君不必为我,心生愧疚。 “
”正如那句,有情饮水饱,妾身如今可还是吃着新麦呢,如何算得上吃苦?”
听着妻子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李延古这个在刀兵之下都未曾眨过一下眼睛的强项人,此刻,眼眶一片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不是生为李德裕之孙,而是娶了眼前这位贤妻。
“夫人......”
李延古哽咽着,握住了妻子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时,院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夫妻二人都是一愣。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 是李侃派来的人? 还是朱玫那些武夫,派来寻仇的?
李延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便要去内室拿横刀,虽然他不善于技击,但为了家人,他一定死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