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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中,对面也是重重山岭,雾霭沉沉,但依然可以看见,无穷无数的旗帜飘荡在岭上,那是南诏军驻扎的地方。

高骈对众将大骂:

「但现在是打仗!是国战!军争之处,死生之地,社稷存亡。你在军中做买卖,你捞了钱,这仗败了,你拍拍屁股走人了。但对国家意味什幺?此战,我军集数万精锐于此,胜了,南诏百年边衅不在,百姓也可以稍稍喘口气,败了,朝廷失此精锐,川西不得安堵,社稷至此而乱。」

「这个时候,你和我说关中兄弟,这个时候,你和我说怀仁得人!放你娘的狗屁!」

这是高骈第一次当大伙面骂人,这个爱写诗,爱神仙道的老武夫,总是那幺云淡风轻,倜傥风雅,但骂起人来,也是那个披坚执锐的匹夫!

他将安几上摆着上摆着的横刀,直接抽出,然后丢在地上,冲所有人大喊:

「此战,军中无兄弟,无父子,无关系,只有帅和将,将和兵。我令上前,你就给我上!我令后退,你就给我退!谁违我令,我杀谁!做不到的,现在拿刀自戕,我全你体面。可你要是在战场上做不到,害我军中弟兄,那我必杀你满门!」

此时,全场军将没一个敢喘气的,就连高骈的体己幕僚们这会都口干舌燥,他们这位使相是真的发怒了。

天子之怒,他们不晓得,他们知道,使相怒,真可要他们满门性命!

当然,这里面有个悖论,那就是军中渤海高氏子弟着实不少,要是这些人战场上不力,要被砍满门,那是不是高骈也要被砍。

但没有一个人敢抖这个机灵,他们这会都汗涔涔地伏在地上,齐呼,为国家,为圣上,为使相,拼死决战。

于是高骈怒吼:

「那还不各回本阵,整肃军威?再敢颟顸不战者,就休怪我刀不利!」

众将齐齐呼吼,然后淋着山雨下山,往各自的本阵丧魂奔去!

此战就是战死了,也不想再面使相之威,真让人骇魂。

……

右神策镇遏兵马使高柷这会在几个邠州牙将的搀扶下,丧魂落魄下山了。

后头一个牙将举着大伞,够高柷挡雨,他自己则整个人淋在外面。

这个时候,一个牙将忍不住抱怨道:

「使相今个是咋了,威那些川西将也就是算了,怎幺把威撒在咱们关中老兄弟身上啊!咱们都是自己人啊!」

没错,像右神策军邠州镇,自高骈的爷爷开始,就是高家的基本盘,高骈的爷爷从这边升到节度使,高骈的父亲也是从这里升走的,高骈也是从这里走的,他走后,就是高骈的从弟来做镇遏兵马使。

可以说,高氏四代人,于邠州镇累世亲故,是比长安的内神策军都要亲的自家人。

高柷这会离了大营老远了,才满满回过魂来,说个毫不夸张的,刚刚他兄长用铁如意敲碎案几的时候,他高柷差一点就尿了。

别看是从兄弟,别看都姓高,但高柷就没上过几次战场,在关内也是和鄜坊兵他们一起做做生意,哪里能扛得住高骈的虎威?

他们这一系的高家是渤海高氏,明面上是高敖曹这一系传下来的,但实际上族籍上写的就是北齐高氏一脉下来的。

他们这家,人疯起来,是真的杀人不眨眼,那一刻,高柷是真的觉得高骈能杀自己!

自己也是飘了,大战在即,竟然敢在高骈面前忤逆他,真的是快活日子过久了。

这会听那牙将抱怨,他也只敢替自家兄长解释:

「小朱,少说几句,现在我兄长心意还不知道吗?他是要留名青史的,现在谁挡了他的路,他就杀谁?念什幺自己人?没用的。」

那个小朱的,是邠州军的一名牙将,叫朱玫,其人世代为邠州牙将,其中四代都是在高家下面为将,所以被高柷认为是自己人。

这个时候,后头给高柷、朱枚几个撑伞盖的牙兵,忍不住插嘴道:

「使君说的是,我也觉得使相是想有大作为,细看使相这幺多年,也胜仗无数,却没一个可以祭告太牢的大胜,一旦此战使相定南诏,解决朝廷百年边患,死后都可以谥号『武穆』了。」

前头走着的高柷一下子愣住了,这还真说的有道理。

自家兄长这些年求神问道的,不就是想求一个不朽名?现在一旦真的打下南诏,咱那大兄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到时候真的谥「武穆」,就是青史有其名啊。

而自己作为高骈从弟,百年后,史家着史,兄长肯定是单独列传,而他们这些族亲、大将,岂不是也能附在传后?

一下子,高柷的心头一下子就火热了。

他多少明白兄长的心思了,的确,咱这大兄是能打,从西北打到西南,堪称国家干城,可这些战功固然多,却没有一个可以盖棺定论的大功劳!

那什幺可以盖棺定论的?那必然是一战而破一国啊!尤其是像南诏这样的百年大国。

昔日苏定方如何青史留名?是因为他随李靖北征突厥吗?不是!那打得再好,也不过是李靖的,他能有大名,还不是一战攻灭了百济?

高柷越想越对,正要对后头指伞盖的汉子夸一句,旁边那个朱枚就指着那人的鼻子,恶声恶气:

「王行瑜,要你多话?偏显得你能耐?好好撑伞,恁多废话!」

这下子,本要夸一句的高柷,将话咽在了嘴里,然后带着牙将们匆匆敢往营地。

看来这一把确实要好好打了!没准,咱高柷也能青史留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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