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孙滂是意气风发,可那孙万则是面露难色,悄悄凑在孙滂旁边:
「八郎,那刘行权是本县的大土豪,专做捉钱的,他那姐夫也是州上的大土豪,和幕府的关系很深,他放贷的本金都是州里廨库钱,这人我也打过交道,和咱吃过酒……」
可孙万还没说完,孙滂就急了,瞄了一眼旁边微笑的赵怀安,压着声音对自己这个本家兄弟道:
「都啥时候了,管有没有和你吃过酒,州里有关系又如何?也不看看他得罪了谁?休多话了,快去!」
但孙万却拉着孙滂,忙解释:
「我是说,他宅里常年养了百余汉子,很多都是贩茶和私盐的,最是凶恶,我手底下那点人,如何能拿下他们?」
孙滂傻眼,没想到一个他不晓得的无名之辈都有这等武力,毕竟霍县本地的县镇兵也不过三百,一个放贷的能养得住这幺多人?
这得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毕竟孙滂就是度支起家,还不清楚养百人武士的成本?
但关键不是这啊,关键是,就在自己县署眼皮底下有这样一支百人武装,而且他还从来不晓得。
于是孙滂决定了,这事结束了就辞了,还回幕府去做度支,再不吃这份担惊受怕了。
可再如何也是以后,现在还是要先将眼下这关度过去。
于是,他咬咬牙,吩咐孙万:
「发钱,给县里的老梁发钱,让他发兵。有他百兵,再加上你手上的数十牙兵,还拿不下一小土豪?」
见孙万还要推辞,孙滂发狠了,凶道:
「你是我同族兄弟,这个时候你不挺我,什幺时候挺?快去!」
孙万叹了口气,抱拳,然后就带着一队牙兵回城了。
那边孙万走后,孙滂回身谄媚笑了下:
「使君,稍等片刻,我已令人去拿凶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使君请放心,在我治下,正义不会迟到!」
赵怀安笑了笑,且看这县令施为吧。
然后那孙滂就机灵地从伞盖下搬来自己的软马扎,给赵怀安坐,但赵怀安哼了句:
「先给老夫人坐!」
那孙滂一拍脑门,然后又奔了回去,搬了一件更软的马扎,小跑到赵氏身边,恭恭敬敬地递过马扎,还亲自扶着赵氏坐了上去。
感受着软马扎的舒适,赵氏才对自家大郎的权势有了准确的认识。
这位县令她见过无数次,这人坐着车舆从这片棚区过了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停下来看过这些失去土地的霍县百姓。
他们这些人和赵家人一样,都是被地方豪强赶离了家园,他们的土地有被作为茶场的,有放山货的,甚至有些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被赶走了。
他们不是没有壮丁,可他们却不敢和那些有背景的土豪们作对。
可就这样一位只能远远观望的父母官,却在儿子面前伏低做小,毕恭毕敬,这一刻,她晓得儿子到底取得了多大的官了。
只是下一瞬,她的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大郎孤身到西川闯荡,不晓得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少的罪,才立下这样的大功,
她一直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还是丁会昨夜回来才和她说的,说大郎这些年一直在西川,西川是哪她并不知道,可她就想知道,那里的酒大郎吃得惯吗?
就这样,赵氏坐在大郎的身后,旁边三个儿子围在身边,虽然觉得儿子很有把握,她还是叮嘱了句:
「大郎,要小心。」
赵怀安扭头笑了一下,然后就坐在马扎上,等候这位霍县令给的结果。
而此时,城内已经杀声四起,连他们城外都听得到。
本还智珠在握的孙滂,坐立不安,时不时张望着城内,焦灼等待。
然后,一队溃兵从城内直奔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穿着或皮甲,或葛衣的扎巾汉子,杀声震天。
嘿了声,赵怀安对旁边呆若木鸡的霍县令嘲弄道:
「果是我赵大家乡,这武德着实充沛!」
说完就不理会霍县令孙滂的苦笑,将横刀往前一指,身后就飙出百骑。
带头的正是刘知俊,他早就等发疯了,这会带着数十骑率先奔出,冲着前头溃跑的孙万等人,大喊:
「孬种们,给好汉们让路!」
说完也不管那些人会不会让,带着突骑就撞了过去。
……
那孙万看见一队突骑撞了过来,连忙滚到街道两侧,嘴里刚要骂娘,就看见刚刚还撵着他们跑的刘行全的弟弟和一众宾客,直接被那队突骑冲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