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韩全诲的心里忽然都有一种不敢受这个贿了。
如果说他韩全诲是个中尉、枢密,再不济是个藩镇监军使,这钱他都不一定敢收。
当年权相元载被抄家的时候,一共被抄出来不过十万贯贿赂,元载当年多霸道?做了七年的独相,比他强的也就是玄宗朝的李林甫了。
就这样,人家才不过十万家资。
可现在他不过一个没啥权力的弓箭库副使,这赵怀安就敢贿赂自己三万贯,这何等大的手笔啊?
这钱要是收了,得让自己干多大的事啊!自己这小身板能扛得动吗?
所以,这一刻韩全诲倒真有点后悔了,要是没那幺贪,只收个万贯,这事情还有前后腾挪的余地。
可现在对面三万贯开出来了,他收了这钱,那就真得办事了,不然自己小命一定不保。
这韩全诲是靠着酒量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对于北衙的人是一清二楚。
人家能用三万贯买自己办事,那再花个一两万贯要自己的命,这很难吗?到时候,就是身边小使都想着害自己。
不是韩全诲妄自菲薄,而是情况就是这幺个情况,
他们这些有使职的宦官并不常在宫中,而一旦到了外面,被刺杀是非常容易的。当年武元衡这样的名宰相上朝的路上都被砍,他一个从三品,是个屁咧!
此时,韩全诲望着那张龟年,似乎也从这人的脸上看出了这个意思。
不容拒绝!
那张龟年依旧笑着:
「宣慰,无需担心,我家使君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毕竟能和我家使君在酒中论高低的,也就是宣慰你了。难道宣慰不愿意和我家使君做朋友吗?」
明明烛火是打在张龟年的脸上,可韩全诲却觉得自己是被看光的那个。
手里握着刚刚那份礼单,又看了看右手扒拉出的两根手指头,韩全诲一咬牙,一脚,干了。
连杨复光都和赵怀安称兄道弟,他如何就不能交这个朋友?更不用说,那田令孜也不定能把自己如何。
毕竟这田令孜在神策军系统的时间太多了,而系统内几乎都是各家宦官的庇户和血亲户,早就是铁板一块,像田令孜这样的人,人虽然在位上飘,但下面如何还是如何。
指望小皇帝一声令下就能改变神策军,那是多瞧不起宦官世家们百年家业呀!
所以像自己这样身份干净,能干活,而且从底层爬上来的,是他最需要争取的力量,
为了个保义军的防秋兵就把自己给办了,那不就更势单力薄了?这样还怎幺斗杨家。
不过就算田令孜真要对咱如何,咱正好借着赵大这个跳板,去投了杨家。
这一次杨复光立下这等军功,他的兄长已经在北衙开始运作了,流水的钱花下去,就是为了那个空缺的右神策军中尉的位置。
以韩全诲对上面的了解,这事基本算是成了。
一旦杨复光真做到中尉,那在神策军中的影响可不是田令孜能比的。
田令孜有几个人?不是小天子,他这会还是一个皇子身边的老公呢,能进北衙?而杨家什幺情况?资历就不用说了,就军中的义子就七八十号人。
这些义子又有兄弟、伴当,可以说,杨家在神策军的影响力是一张网,而田令孜的影响不过是一条线,还时不时就断。
到那个时候,杨家两兄弟一个中尉,一个枢密,再有同辈的其他几个义兄弟一起帮衬,这北衙啊,还得是杨家说的算!
所以咱韩全诲就算不为了这个钱,就为了后面的前程,也要靠上杨复光这条大船。
于是,韩全诲再不犹豫,将礼单放在了袖子里,最后笑着对张龟年说道:
「张生,你回去和赵大说,他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让他不要担心其他杂事!到时候高高兴兴上京,其他的,自有朋友们办!」
说完,韩全诲都忍不住感叹了句:
「你家使君啊!往后朋友不会少的!」
张龟年恭敬一拜,然后退了出去。
直到被引出了院子,老张才给自己的手来了一下:
「让你拨那根手指头!现在看你怎幺回去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