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速读谷

菜单

章直闻言大喜道:“我早知三叔庙算在胸。”

章越道:“我自不会学霸王沽名之事,自古善始者众,善终者寡,到了最后一步,我自不能慌了手脚。”

“你平定了交趾回朝后,最后这灭国之事就落在你身上了。”

“只是可惜了……质夫了。”

章越想起风雪时带章楶面见天子之时,当初之事如今已成泡影。

“先帝托付之任,我无一日敢忘。吾才浅德薄,平生所愿,唯鞠躬尽瘁而已。”章越似自言自语,又似与章直言语道。

提及先帝章直眼睛微红,言道:“三叔,咱们章家世受国恩,自当效仿马伏波马革裹尸以报效国家!”

当日章越在家中宴请章直,宴中章楶的几个儿子除了章縡之外,章综,章綡等也被叫来。章楶之子也是各个出类拔萃。

章楶平日教子极严,闲暇时就将他们关在一间屋子里读书,子弟一个个都成器。

章越追封章楶之后,又为他几个儿子各个荫官。

不过他们以后要经历几多风雨,方能替叔伯们承担起国家重任?

看着章家下一辈皆聚于一堂,章越忽想起了刘邦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说罢章越触景生情,又饮了数杯离席而去。

……

十月。

党项愤恨于与宋交战之际,阿里骨屡屡侵地之恨。

于是在割让了三州予宋后,党项之主李秉常出动三万骑与阿里骨大战于阴山获胜。

阿里骨战败后退兵,让出吞并的阴山之地。

不过党项不肯罢休,李秉常又起十万兵马联合回鹘攻入河西,与阿里骨大战。

同时金秋刚过,交趾蠢蠢欲动,章越当即拜章直为安南道经略使率十万攻伐交趾。

章直一战即攻下了广源州等数州,被兵临交趾国都升龙府城下,交趾国王被迫求和。

章直上奏朝廷为防止交趾夺回,愿亲自在为国守疆,化夷为汉徐徐改土归流,使之并入中国版图,并附了一首诗予章越‘人言洛阳似锦,偏我到来不是春’。

于是章直率军镇守广源州这蛮荒之地,招抚蛮夷,兴修水利,一任直到五年之后方返回汴京。

当地百姓感念其恩德修祠立庙世世祭奠。

……

元祐二年,春。

春暖开时。

便殿。

天子道:“章惇上奏要为配合朝廷开拓湖广的大计。他献策于朝廷。”

“招抚熟蛮酋长符氏,许其世袭土官,助宋军向导。”

“仿西北“浅攻进筑”之策,命士卒沿沅江建三十六寨,步步为营。”

“开榷场盐铁之利,以茶帛易蛮族山地,瓦解其自给根基。”

“并在辰州设“蛮学”,授汉文农耕;又奏请朝廷免湖广新附地三年赋税。”

章越向天子道:“陛下,交趾未靖,湖广瘴疠之地,蛮夷屡叛。章惇素有胆略,调此臣为国开疆是为良策!”

天子笑道:“卿家为国而谋,不计私怨,确实胸怀广大。”

垂帘后的向太后道:“如此就安排章惇一个差事。”

章越道:“就为湖广路经略使。”

垂帘后的太后道:“就这么办。”

章越心道,章惇可以起复,但蔡确是永远不可能起复,就让他在安州安居,过个数年再调他到离陈州近一些的地方终老。

太后又道:“考成法在朝中颇有非议,有苛刻官民之弊。”

“尚书省留尚书簿;中书后省,门下后省留稽查簿;六部留底簿,以簿册稽核之法命官员上报进度,虽有监督之效,但也生官员弄虚作假,急功近利之心,甚至于唯上是从。”

“两位平章军国重事也有不同意见。”

章越道:“皇太后所言极是,条章文字是藉以通言语,备遗忘耳,并不足恃。”

“故有云天下有治不治者,以实则治,以文则不治。”

“似辽效本朝制钱钞之法,自以为每年可得钱无数,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就是得其文,不得其实。”

章越说到这里,太后和天子都是莞尔。

辽国政治在大宋朝堂已是成为经典段子和笑话。

耶律洪基变法以来,如今辽国摸着大宋过河,耶律洪基东施效颦王安石,但最后怎么学都学不像。

这一次辽国攻宋没取得什么战果,与耶律洪基变法搞得辽国民怨沸腾也有关系。

章越道:“当初荆公变法能成之要,在于先易风俗,立法度。”

“臣当年制策上仁宗皇帝,欲行变法必先强本,而强本之要在于中央集权。”

“这些年来,朝廷一直循此道路前行。臣观五百年后,中央集权只会比如今更甚。“

天子道:“那辽国之失在于制度不能集权之故。”

章越道:“启禀陛下,制度还是流于其表之故,制度自意识形态而来,意识形态自文化而来。”

“胡虏没有百年运,辽国立国两百年,虽补以汉俗以治其国。始终不过得其形罢了。”

“不过本朝制度虽能集权,可所失也在如此。”

天子道:“朕愿闻其详,卿直言明治乱兴亡之道。”

章越道:“陛下,家国兴亡,首在于治吏;朝廷兴衰,功在于财政。”

“而治吏首在公与廉,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只要世道上吏治不清,贪官为害。”

“其次在于朝廷法所当加,虽贵近不宥,官吏就能治。”

但见天子徐徐点头,帘后太后也是满意。

“至于财政,朝廷当量入为出。先帝之所以变法,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财赋不足,入不敷出。这财赋皆出自百姓,管子收山海为国有,可山海不也是百姓所有?但臣只见取之于民,却少见用之于民。”

“变法之道既要从主观而行,也要从客观而为。”

“荆公大才,然臣不管初衷有多好,但不能落地,民不以为便,终究难以持久。”

“温公固能以民情为念,但无疑于盲人摸象,摸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不知道老百姓最深切之望。”

“二人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愿皇太后和陛下引以为鉴,为后世垂范。”

皇太后听了再度点头道:“卿家,这才是治国之大经大法。但章卿还未说如何避免考成之法,以文害实之弊呢?”

章越道:“陛下,方才臣已是说过了,变法是要强干,然监督是要分权。”

“臣以尚书,中书,门下,御史台四部分治,相互制衡,以防有人借考成行专断之事,避免人治之弊。”

“同时立限考事之后,也不可单一绳之……既要合,也要分。”

随着章越言语,她看着垂帘下官家已是频频点头。

向太后目光收回,心底突然起心动念,举起手轻轻挑帘朝外看去,一旁内侍见都急忙垂了头去。

皇太后剥开冕旒,但见章越一身紫袍玉带,正坐于殿中心道,章卿年纪与先帝相仿,若爹爹当年有吴充那等眼光那该多好。当年他中状元御街夸官时,我也曾旁观过……

章越擦拭额上汗水,他心知天子皇太后都是不好忽悠的人。

这时他看到珠帘后凤目投来的目光,不由心底一凛。

珠帘旋即被放下,皇太后不免深深叹息,当年的少女怀春的心思涌上心头,旋即又按下了。

……

章越走出便殿,今日汴京风好大,吹得他紫袍玉带猎猎作响。

忽见几名内侍正俯身在一处圃间忙碌,便驻足观望。

晨光透过云隙洒在那方寸之地,将新抽的嫩芽映得透亮。

章越望着出神。

几名内侍初时不觉,后一人眼尖看见是章越立即参拜行礼。

“参见司空!“一名眼尖的内侍慌忙跪拜,其余人这才惊觉,纷纷放下锄行礼。

章越拂袖示意众人起身,踱步至圃前。但见泥土中新萌的绿意间杂着几株野草,内侍们正欲连根拔除。

他俯身拈起一株幼苗,青翠的叶脉在掌心舒展。

“禀司空,“为首的内侍躬身解释,“春宴在即,奴婢等奉命清理这些蓬蒿杂草,好换上牡丹芍药。“

忽觉露水沾湿了朝服袖口,章越看了几株道:

“今日蓬草与蒿草,也许是他日能凌云的参天大树。”

“都是天地生材,莫以贵贱分之,且让它长吧!”

内侍们面面相觑,却见章越已负手远去。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相关小说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