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存枢的额头开始冒汗,身子有些发僵。
当听到「着将秦藩现有庄田、牧场,悉数委托于西安城内无业宗室子弟,分头管理,以资生计」时,他猛地擡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血色褪尽。
「……各管理宗室,岁需向陕西布政司完纳正赋,另酌解『宗祀银』于秦王府,以奉先王香火……」
「……子弟中有志科举、工商者,许其自便……」
「……然,管理之权,非世袭。若有连续三年无法完赋纳银者,由巡抚衙门核查属实,收回管理权,另择贤能宗室接替……」
洪承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朱存枢的心口上。
他听得明明白白,这不是商量,这是明抢!是把他秦王府二百多年的家底,当场给分了!
「哗——」
旨意刚念完,底下死寂了片刻,随即像炸开了锅。
那些穷困潦倒的将军、中尉们,先是难以置信地互相看着,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哭喊声。
「万岁!万岁爷天恩啊!」
「皇上……皇上没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有活路了!有活路了!」
不少人激动得涕泪横流,朝着北京的方向砰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上,一片闷响。
他们被禁锢在西安城里,守着那点永远发不足的禄米,活得不如富户家的奴才。如今,一下子有了田产,有了自谋生路的希望,怎能不狂喜?
朱存枢却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他指着洪承畴,又指指那些欢呼的穷宗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完了。全完了。
田庄、牧场,那是秦王府的命根子。没了这些,他这秦王,还是个什幺王爷?空筒子亲王罢了!
魏忠贤这时走了过来,弯下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王爷,您瞧瞧,皇爷这道恩旨,想得周到不?既解了您的『难处』,又保全了秦藩血脉,让这幺多宗亲有了饭吃。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哪。」
朱存枢猛地擡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魏忠贤仿佛没看见,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王爷,皇爷如此体恤,您……还不叩谢天恩?」
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旗校,无声地围了上来,手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
朱存枢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旗校,看着那些恨不得立刻就去接管田庄的穷亲戚,再看看洪承畴那冰冷的眼神和魏忠贤虚伪的笑容。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明白了,这不是商量,这是定局。他若敢说个不字,恐怕立刻就是「暴病而亡」的下场。
他艰难地爬起来,重新跪好,朝着北方,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地磕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