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化正悄步走近:「皇爷,风大,当心着凉。」
崇祯没回头,过了半晌,才轻声问:「化正,你说,朕这步棋,走得如何?」
方化正答道:「皇爷圣心独断,为的是江山社稷。奴婢觉得,这步棋,走得正!只要生意做得成,水师就能练得强,大明的活路,就在眼前!」
崇祯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几千里外的朝鲜,全州府。
天气一样干冷,风里却带着一股烧糊了的木头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金成仁缩在全州通判衙门的后堂,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袍,还是觉得冷气往骨头缝里钻。他不是冷,是怕。
街面上时不时传来马蹄声,还有朝鲜兵勇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自从黄台吉的「剃发令」下来,这全州就没安生过。前几天,外的两班老爷,全州李氏的李德懋,竟然带着家丁和一群不知死活的义士,把八旗老爷的一个小粮草库给点了!
现在好了,全城戒严,八旗兵和朝鲜绿旗兵到处抓人。砍下来的脑袋,就挂在四门的旗杆上,冻得硬邦邦的。
金成仁现在是「朝奸」,他比那些被砍头的更怕。他怕李德懋那些「义士」打进来,把他这「背弃祖宗」的奸人碎尸万段。
「怕个球!」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金成仁一哆嗦,回头看见是全州城的守备赵四。赵四穿着一身棉甲,腰里挎着刀,脸上的麻子都充满了戾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赵……赵守备,」金成仁声音发颤,「这……这乱子,何时能平啊?」
赵四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平?就凭李德懋那几个读死书的少爷秧子,带着几杆破鸟铳?顶个球用!你瞧着吧,鄂硕大人的大兵一出,立马就得玩完!」
他说的鄂硕,是全州的驻防将军,一个镶黄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出了名的悍将。
金成仁还是不安:「可……可这人心……」
「人心?」赵四斜眼瞅着他,像是看个傻子,「老金,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咋还想不明白?在这世道,啥人心都比不过这个!」他拍了拍腰间的刀把子,「谁拳头硬,谁就是爷!李朝那些两班老爷,平时人五人六,见了真章,屁用没有!他们那点血性,也就够点个粮仓。」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直接在衙门口停了。一个戈什哈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单膝跪地,递上一支令箭:「赵守备!鄂硕将军军令!命你即刻整顿全州守备绿旗营,随将军出城,剿平西郊乱党!」
赵四「腾」地站起来,抓过令箭,脸上横肉一抖,露出嗜血的笑:「瞧见没?来了!」
他转头对瘫在椅子上的金成仁说:「老金,你把城门给老子看好了!等爷去把李德懋那小子的脑袋摘回来,给你当球踢!」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边跑边喊:「集合!都给老子集合!开荤的时候到了!」
两三个时辰后,全州西郊的一片坡地上。
李德懋穿着半旧的蓝色两班常服,头上戴着方冠,手里握着一把剑。他身边围着百十来个家丁和闻讯赶来的义民,手里武器杂七杂八,有鸟铳,有长矛,更多的是锄头、木棍。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惊慌。
他们对面,是列阵而来的八旗兵和赵四的朝鲜绿旗兵。盔明甲亮,刀枪反射着惨澹的阳光。沉默的队伍,带着一股子杀气。
鄂硕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群乌合之众,嘴角撇了撇,都懒得下令。他对旁边的赵四擡了擡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