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了殿檐下,看着外面又飘起来的雪花。
「范先生,你看,这朝鲜的架子,算是搭起来了。」黄台吉轻轻地呵出了一口白气,「接下来,就看这台戏,能唱得多热闹了。」
范文程躬身道:「大汗圣明。以朝鲜之粮养我八旗之兵,以朝鲜之人充我征战之卒,根基深扎,霸业可期。」
黄台吉没接话,目光好像越过了汉阳城,望向了南边。
他得了密报,崇祯小儿在北京城里搞着什幺「真理越辩越明」,磨磨唧唧的。他没那闲工夫,他要以快打慢,抢在崇祯小儿折腾好之前,把兵、粮、械、钱都拢起来,然后给明朝来一把狠的!
……
崇祯三年,大年三十。
北京正阳门外,街角的老字号「清泉茶馆」,今天的生意格外好。二楼的雅座早满了,连大堂也挤得插不进脚了。茶博士提着大铜壶,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额头上全是汗。
「借光!借光!开水烫着了!」
没人理他。大伙儿的眼神,都盯在手里刚出的《皇明通报》上。头版还是「朱思文」和「卫道子」打着笔仗,可最吸睛的,是新开的「读者评论」栏。
一个坐在窗边的青衣举子清了清嗓子,把大伙儿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他指着报纸上「朱思文」文章里的一段,不紧不慢地开了腔:
「诸位,先别争了。朱思文先生这篇文章,有段话说得透亮。他说,眼下朝廷最大的难关,是一个『钱』字,一个『粮』字。东北御虏要饷,西北救灾要粮,九边还有几十万军士要吃饭……可国库里,实在掏不出那幺多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了众人:「钱粮从哪儿来?朱先生点了两条道。一条,是彻查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那些被官绅隐占的官田,逼他们吐出来,一体纳粮!」
这话一出,几个江南来的士子脸色就有点不对了。
那青衣举子像没瞧见似的,接着说:「第二条道,是全面开征厘金商税,甭管你是士绅还是巨贾,该交税的一个都跑不了!」
先前一个嚷嚷着「与民争利」的北方书生,听到这儿,嘴角抽动了一下。
「可这两条道,好走吗?」青衣举子声调高了些,「动官田,得罪的是东南的缙绅!征商税,刮的是天下富户的油水!哪一件不是难如登天?」
他放下了报纸,看向了众人:「朱思文先生的意思明白得很,跟这两件要命的事比起来,允许宗室科举,让藩王郡王们把占着的庄田、库里的存银存粮拿出来,借给皇上救急,换他朱家子弟一个废除藩禁、能从事四民之业的前程——这岂不是阻力最小、见效最快的法子?」
茶馆里静了一下子。不少人都在琢磨着这话里的味儿。
那青衣举子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说到底,这不是啥『与民争利』,是没法子的法子!是让宗室把他们老祖宗留下的、本该属于国用的那份家当,还回来!咱们读书人要做的,不过是点个头,在科场上多几个姓朱的对手。这点『牺牲』,跟让咱们自个儿倾家荡产(指清丈官田、征收商税)比起来,哪个轻哪个重?」
「照你这幺说,这还成了独一条路了?」有人不服气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