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手指虚点南方,又划向东北:「为何是京津?诸位请看,东南财赋,赖漕运北输,终点便在京津、通州!辽东前线,大军粮饷器械,亦需由天津卫转运。此地本是南北枢纽,水陆要冲!」
马士英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朝廷当下要做的,便是倾力将这京津之地,打造成北方第一大埠!疏通运河,扩建天津港,招徕商贾,兴办百工,尤其是这军工作坊,需大力扩充。如此,则流民有工可做,有饭可吃,是为『以工代赈』,活人无数!东南物资可便捷汇集于此,转而支撑辽东大军,平虏便有了底气!此乃一举两得,不,是一举数得之策!」
他这番话,将「开发京津」的必要性拔高到了救国唯一途径的位置。
座中一阵安静,随即响起低声议论。吴伟业眼睛发亮,显然被这宏大的构想打动。
钱谦益微微颔首,面露赞赏之色:「瑶草(马士英字)此论,格局宏大,切中要害。只是,如此大动干戈,钱粮从何而来?人力如何聚集?恐非易事啊。」
马士英似乎就等着这话,立刻回道:「宗伯所虑极是。然事在人为!人力?山陕流民便是现成的人力!钱粮?仅山东、河南诸藩王府,积财如山!朝廷若能下定决心,效仿当年洪武爷移民实边之策,加以引导,许以利益,何愁藩王勋贵不踊跃投资?这京津大开发,不缺人手,不缺产业根基,更不缺潜在的钱粮!缺的,是朝廷的决心,是天下人的信心!」
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故而,眼下最关键处,不在细算要花多少银子,要修多少里路。而在于要让天下人,让陛下,让朝廷衮衮诸公都看清楚,想明白——这京津大开发,是救荒平虏的唯一生路,是大势所趋,且必能成功!只有让所有人都相信此事必成,各方人、财、物才会闻风而动,蜂拥而至!这盘死棋,才能下活!」
钱谦益抚须的手停住了,眼中精光一闪。他彻底明白了。天子要的,不仅仅是策论里的具体方案,更是要借天下举子之口,营造出一种「大势所趋」、「必成之功」的舆论氛围!这是要给这桩前所未有的大工程「造势」!
「好!瑶草此言,真乃洞见肺腑!」钱谦益击节赞叹,「为君父分忧,正该如此!不在细枝末节上纠缠,而要阐明大势,坚定朝野信心!」
他这幺一定调子,在场的才子们纷纷附和。吴伟业更是文思泉涌,当下便与几位好友讨论起文章如何破题,如何立论,才能将这「必成」之势渲染得淋漓尽致。
文会散去时,众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一种共识已然形成:今科策论,无论题目如何出,核心都要围绕「京津开发乃救荒平虏之不二法门,且必能成功」来展开,来鼓吹,不管能不能真成,先把牛吹起来再说!
几乎在同一片天空下,几千里外的朝鲜海州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的春寒比北京更刺骨。城门口,一队神气活现的朝鲜绿营兵丁,穿着杂色的号衣,脑袋后面都拖着根难看的细辫子。领头的守备赵四,骑在一匹辽东骏马上,身上穿着崭新的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