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走向虞幸和芙奈尔夫人所在的位置,周围宾客的议论声似乎在他靠近时自动低了下去,不少人带着看好戏或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
“芙奈尔夫人……虞幸先生。”艾文在两人面前站定,声音依旧带着那股独特的磁性,只是比在讲台上时更低沉了几分,“希望二位享受今晚的展览。”
他的目光落在虞幸身上,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出土、布满泥垢却难掩其异的古董:“虞幸先生似乎对我的画作……颇有见解?我注意到您在一些作品前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芙奈尔夫人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她勾唇一笑:“艾文,你的画作总是能引人深思,虞幸先生是我邀请来的,他是第一次欣赏你的作品,自然需要时间细细品味。”
“当然,真正的艺术值得反复咀嚼。”艾文顺着芙奈尔夫人的话,目光却未从虞幸脸上移开,像是要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掘出什么,“只是我很好奇,虞幸先生作为……嗯,一位见识广博的调查员,看待艺术的视角必定与常人不同。不知您对我这些拙作,有何高见?”
他将“调查员”三个字咬得微不可查地重了一丝,既是点明虞幸的身份,也是在试探对方的反应。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宾客们顿时露出了然或更加好奇的神色,那些原本并没在意到虞幸的人也在此时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这位气度不凡的先生是理想国的调查员,难怪感觉不一般。
虞幸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礼貌的弧度:“克利福德先生过誉了。调查员也只是凡人,面对真正的艺术,同样会感到震撼与困惑。”
“哦?困惑?”艾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如同等待许久的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踏入了陷阱的边缘,“不知是哪一方面让虞幸先生感到困惑?是技法,是构图,还是……画作试图传达的,那些超越视觉的‘内在’?”
他的话语带着双重含义,暗示着画作中蕴含的超凡力量,开始试探虞幸的立场。
正如密教徒所说,调查员并不都是和正神教会站在一处的,他们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参与到各个势力中去。
面前的这一位,既然已经知晓了画作中的诡异之处,却没有利用调查员的身份揭露他,只是悄悄在暗中吞噬怪物,他到底想做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利用他?
虞幸仿佛没有听出弦外之音,目光随意地扫过墙上那些刚刚失去“灵魂”的画作们,语气平和:“或许是某种‘生命力’的流逝感?我注意到,一些画作初看时极具冲击力,仿佛拥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但凝视稍久,那种鲜活的感觉却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精致的躯壳。这让我有些困惑,是艺术本身的特性,还是我的感知出现了偏差?”
他这番话,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中了艾文最敏感、也最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周围一些宾客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也有人隐约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只是无法像虞幸这样清晰地道出。
艾文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脸上反而露出一丝遇到知音般的、略带激动的伪装神情:“不可思议!虞幸先生,您果然拥有非凡的洞察力!”
他向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您感受到的,或许正是我所追求的——‘刹那的永恒’与‘永恒的刹那’之间的张力。艺术捕捉的本就是瞬间的灵感与情感,那种极致的鲜活本就无法长久停留。当观者试图抓住它时,它便已开始消逝……这种遗憾与追寻,不正是艺术魅力的一部分吗?”
他巧妙地将画作“失效”的原因归结为艺术哲学层面的探讨,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刻意追求此种效果的、思想深邃的艺术家。
虞幸心中嗤笑,面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受教”的神情:“原来如此。克利福德先生对艺术的理解,果然独到。这种刻意营造的‘流逝感’,确实引人深思。”
他将“刻意营造”几个字轻轻带过,话语中表达的意思明明是认同,却莫名让人感受出一种嘲讽。
艾文就被嘲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