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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倔驴,林司吏既无奈又气愤,」麻烦你帮在下看看,要是病了,正好麻烦你给治了;要是它只是犯倔,呵呵————」

林司吏最后冷哼了几声,带着浓浓的杀意。

许克生上前给驴做了初步检查。

驴的温度很高,脉搏也挺快,呼吸急促,还有些萎靡不振。

许克生又检查了腹部,最后拿出了自制的听诊器听了片刻。

他在右腹部发现了问题,他点着一个地方说道:「司吏,你贴耳朵过来听着。」

林司吏将耳朵贴在驴的右腹部,许克生轻轻叩击了几下。

林司吏擡起头,惊骇道:「怎幺会有这种声音?像是敲————铁管的声音。」

许克生神情严肃地说道:「林司吏,这头驴得的病比较严重,是肠子套叠在了一起。」

林司吏吓了一跳,这头驴可是家里的贵重资产。

他急忙拱手道:「许相公,您就说怎幺治,在下全力配合。」

许克生却说道:「治疗方法很危险,需要开膛破肚,将肠子恢复原位。如果肠子已经坏死,还要切除坏死的部分。」

林司吏摆摆手,「您放心开刀,在下能接受。」

许克生再次提醒道:「死亡率很高,大概只有四成的可能性活下来。」

嘶!

林司吏吃了一惊,没想到死亡的可能性这幺大。

「许相公,如果不治的话呢?」

「三五天就死了。不如现在宰杀了,驴皮质量更好,还能多得一些肉。」

毛驴无神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

许克生的驴突然叫了起来,引起这头驴的注意,但是它只是看看,没有嘶喊回应。

林司吏一跺脚:「治!在下决定治!死了是它命短!」

许克生就喜欢这样爽快又通情达理的驴主人,「我会尽力的。」

和刚才的王老汉比,林司吏这样的客户太完美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

许克生开始准备工作。

工作当前,他彻底忘记了饥饿,在这一刻大脑似乎解除了和胃的接触。

他让林司吏将驴牵去西边的码头,那里地方更开阔,取水也更方便。

先拿出备用的麻沸散,调和成温水,和林司吏一起给驴灌了下去。

在等麻醉起效的功夫,他又回去拿了一个瓦盆,一袋子木炭。

让林司吏烧水煮了一锅水,他则拿来了消毒的烈酒,各种平常很少用到的刀具。

当林司吏看他拿出一把长刀,各种巨大的奇形怪状的机关,他的心里一哆嗦,后面的已经可以猜测是多幺血腥了。

终于,毛驴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

许克生问道:「司吏,你怕见血吗?」

林司吏摆摆手,豪爽地说道:「在下虽然一直都是文职,但是当年也是上过战场,杀过元兵的。」

许克生放心了,叮嘱道:「我做手术的时候,麻烦你帮忙递东西。」

将毛驴固定好,许克生开始在手术区域刮去了驴毛,之后用烈酒消毒,银针止血。

最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在驴的右侧肷窝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

驴皮向两边分开,鲜血流了下来。

看着足足有他一个巴掌长的刀口,林司吏为之一滞,心跳的几乎冲出嗓子眼。

「纱布!」

「司吏,纱布!」

「一块就足够了!」

「把纱布的水拧干!别用手,用竹夹。」

要一块纱布,许克生发出了四次命令,才终于得到了想要的。

他忍不住心中叹息,要是有护士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呢。

幸好次数多了,林司吏渐渐熟练了。

许克生用扩张器打开刀口,招呼林司吏:「司吏,你看这里,这就是肠套叠,这里是套头,这是套鞘外层。

林司吏看了一眼,张着大口的腹腔,里面是各种内脏,有的似乎在动。

血淋淋的刀口,犹如要张嘴要择人而噬的怪物。

他的心里一阵恶心,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立刻将眼睛别开了不过他也看清楚了,许相公说的没错,肠子套在一起了。

许克生仔细检查了一遍,庆幸道:「幸好套叠的时间不长,肠子没有坏死。司吏,你看!这段肠子的颜色还是鲜艳的。你再仔细看,它是不是还有蠕动?」

许克生说不下去了,林司吏的眼睛很专注地看着河上的一艘船,船上站着几个糙汉子。

许克生感到很惋惜,卫士方如果在,肯定看的目不转睛,还有一堆问题。

这是多幺难得的一次现场教学。

卫士方上次被董桂花赶走,这次不好意思留饭了。

可惜,就早走了半炷香。

「老卫损失大了!」

许克生忍不住嘟囔一句。

林司吏有些不解,老卫是谁?

为何我的驴要死了,是老卫的损失?

~

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沿着岸边款款走了过来。

素色的对襟交领短裙,马面裙;黑色的眼纱,黑色的头箍。

小娘子一眼看到了许克生,虽然是背影,但是她自信不会认错。

她似乎对这里的手术也很感兴趣,走到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林司吏无意中看到了,心中暗自咂舌,这是个狠人呐!

一般女人见了这鲜血淋漓的场景,还不得软瘫在地,失声尖叫?

能转身逃走的小娘子,就算胆子大的。

这位竟然看的津津有味。

晚风吹过,撩动她的裙角,她伫立一旁静静地看着许克生的背影,脸上满是笑意。

百户所一别,就没这幺好好地看着他了,他还是那幺瘦。

林司吏别过脸去,这女人比手术的刀口还可怕。

她竟然看乐了!

~

许克生沿着肠管的纵轴方向,双手缓慢牵拉、挤压。

不能太用力,不然会伤到肠子;

又不能一点也不用力,不然就是无用功。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睛盯着肠管,双手控制力度。

额头的汗滚滚落下,为了避免滴入刀口,他只能努力后仰或者侧身。

一只素手伸了过来,拿着纱布轻柔地帮他蘸去了额头的汗。

林司吏已经后退了一步,让出地方,小娘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护士的位置。

???

!!!

林司吏的心里遭受了一顿暴击。

谁家的小娘子这幺热心肠?!

看她熟练地给许克生擦汗,莫非这对男女还认识?

是世风日下?

还是你们有私情?

林司吏看了一眼,小娘子配合的很好,擦汗很轻,丝毫不影响许克生的操作他又急忙走远了几步,唯恐影响了他们。

许克生还在聚精会神地忙碌,彻底沉溺在手术中,下意识地以为是林司吏在擦汗。

终于,套叠的肠管完全舒展开了。

他又小心地将肠管放回腹腔,轻轻吁了一口气。

基本成功了一半了!

做手术是个体力活,但是虽然很累了,还必须坚持,还有缝合这个大活在等着呢。

「三号针。」

许克生伸出左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小娘子拿起针线放在他的手上。

许克生左手拿稳了镊子,右手用持针器夹起缝合针。

刚要下针,眼前却一阵晕眩。

他的身子晃了晃,动作停顿了,左手急忙扶住了毛驴的肩胛骨,两只手有些哆嗦。

糟糕!

有些低血糖!

没有吃晚饭,饿过头了!

现在有一块糖就好了!

手术前该吃一些糕点的,是自己大意了。

剩余的缝合很难坚持了,不知道董桂花行吗?

林司吏肯定不行,粗手粗脚的,缝合一旦失误,这场手术就失败了。

将身边的人过滤了一个遍,都没有经验。

他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吃点东西,硬撑着完工。

记得家里还有一罐蜂蜜的。

许克生刚要站起身,一个女人在身侧柔声问道:「累了?」

「头晕,眼睛有些花。」许克生下意识地回道。

劳碌了一天,晚饭又没吃,低血糖了。

「没多喝点鸡汤?」女人轻笑道。

许克生愣了,」

记忆深处的某场回忆被触动了。

「奴家来吧。」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女人已经贴了过去,左手拿过他手中的持针器,右手接过了镊子。

咳!咳!

林司吏急忙转过身,又走远了几步,背着手看着河上来往的白帆。

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许克生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夕阳的余辉照在她白瓷一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温馨的暖光。

在他的注视下,女人羞涩地垂下眼脸,长长的眼睫毛在抖动。

「汪!」

阿黄在不远处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许克生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三娘,你的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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