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强行止住眼泪,询问了太子的饮食起居。
当听到早膳只吃了几口粥,她不禁有些急了:「御医都怎幺说?」
朱允炆在一旁回道:「母亲,王院使他们都说等病好一些,食欲自然就好了。」
吕氏又问道:「许克生怎幺说?」
朱允炆仔细回忆了一番,许克生说话了吗?
早晨太困,他竟然没有留意。
朱允通在一旁接口道:「母亲,许相公说,父王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白天也要多喝水。」
吕氏又问道:「御医都怎幺说?」
朱允炆急忙接口道:「母亲,御医们说了,太子的情况和昨夜相差不大,没有变坏。」
「谢天谢地!」吕氏松了一口气。
朱允炆又补充道:「御医说,上午的治疗方子,先是先雾化,之后是一剂独参汤。」
吕氏对医术知之甚少,她记得昨晚用的就是独参汤。
没有调整,说明既没有恶化,也没有明显的变好。
吕氏双手合十:「列祖列宗庇佑,让夫君早日逢凶化吉。」
吕氏又坐了片刻,等太子雾化结束,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看太子乏了,吕氏起身带着妃子、女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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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
吕氏回来后,简单吃了两口早膳就放下了筷子。
太子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让她心有如焚,完全没有一点食欲。
想到太子消瘦的脸庞,她的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
太子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所系。
如果太子发生了不忍言的事情,新的储君就充满了变数。
如果陛下继续从东宫找人,不知道陛下会相中哪个几子。
陛下选择了炆儿,自己依然是尊重的皇太后;
陛下选择通儿,自己就是一个象征性的皇太后。
但是也有一种可能,陛下选择了其他藩王。
那东宫一系的噩梦就开始了,自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至少两三代人会被帝王监视、打压。
相对于不确定性,她更喜欢眼前可以确定的幸福。
太子妃吕氏懒懒地坐在窗前,心乱如麻,却又无能为力。
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镶嵌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直到太子病了,她的眼角才隐约有了一点鱼尾纹。
宫女在不远处带着不满周岁的小儿子玩耍。
管事婆梁嬷嬷从外面来了,径直走向吕氏,躬身施礼,」娘娘,老奴刚才在咸阳宫听说,昨夜陛下突然召见了许克生。」
「哦?」吕氏很意外,「说了什幺?」
梁嬷嬷摇摇头,遗憾地说道:「不是在咸阳宫问的话,而是叫去了谨身殿。具体说什幺,没人知道。」
「许克生没有说吗?」吕氏急忙问道。
「没有。咸阳宫的人都说他嘴巴严。」
吕氏缓缓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她缓缓道:「应该是询问太子的病情。」
叫去了谨身殿,估计君臣聊的比较深入,不宜让更多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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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嬷嬷看看左右,近处无人,宫女带着娃娃走的更远了一些。
她才凑过去低声说道:「娘娘,老奴的侄媳妇来过一次,传了宫外的消息。」
「老奴的侄子去可以打听了,许克生平时就是学习,基本上不外出,连同学之间的酒局都不去。偶尔有人慕名找过去,请他给牲口、猫儿、狗儿的看病。」
吕氏问道:「和凉国公府呢?」
梁嬷嬷摇摇头:「娘娘,据说他基本上不来往,至少从没有主动登门拜访过。他和其他勋贵也没有来往。」
吕氏不禁眉开眼笑,心里很受用,这才是她最关心的:「这才是读书人的本份!」
梁继续道:「他和江夏侯府,闹的不愉快。」
「本宫听说过。」吕氏微微颔首,「太子需要医生,结果许克生给江夏侯治牛去了,陛下为此很生气的。」
「娘娘,昨天下午,江夏侯的世子还去请许克生治病。」
「什幺病?」
「娘娘,是痔疮。」
吕氏不禁皱眉道:「周世子不是看病那幺简单吧?」
梁嬷嬷低声笑道:「娘娘慧眼如炬,周世子就是去找麻烦的。」
「然后呢?」吕氏不禁皱起了眉。
「周世子被许相公给吓哭了。」梁嬷嬷撇撇嘴道,「许相公竟然要用烧红的铁棒给他治病。」
吕氏吃了一惊,转眼又笑了,」这种泼皮,是该收拾一番了。」
她对周骥的行为十分不满,许克生还在给太子治病呢,要是给整出个好歹,岂不是影响了太子的康复?
梁嬷嬷作为贴身的管事婆,自然明白吕氏的心思,急忙问道:「娘娘,要不要传江夏侯的夫人进宫?」
吕氏摆摆手,「算啦。」
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了,如果事情过分,陛下会出手的。
自己不如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吕氏问道:「许克生如此用功苦读的。不知道成绩怎幺样了?」
「娘娘,他在最近的月考排名第三。」
「哦,还是探花郎。」吕氏戏谑道。
「娘娘,许相公进步很快,他刚进府学的时候不过是中等的成绩。」
「嗯,是个读书种子。」吕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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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半晌,吕氏又问道:「炆儿在咸阳宫表现如何?」
梁嬷嬷笑道:「娘娘,咸阳宫的宫人都赞不绝口呢,说炆殿下纯孝,为了伺候殿下衣不解带,人都瘦了很多。」
吕氏看着晨光下的庭院发呆。
两只不知名的鸟儿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小儿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鸟儿瞬间展翅高飞。
炆儿、通儿的争夺早就开始了。
过去太子正值春秋鼎盛,这个争夺还不明显。
太子的意思也很不明朗,只说孩子太小。
现在太子连着两次病危,不少人的心思就活泛了。
炆儿现在也是嫡子,又比熥儿年长,按照陛下的立嫡立长的安排,炆儿最后的胜算很大。
但是通儿的背后是凉国公、开国公等一群勋贵。
吕氏轻叹了一声。
自己几乎没有什幺外戚,有几个远房亲戚,职务也都一般。
炆儿没有外援,只能从「孝」字上下功夫了。
吕氏打定了注意,吩咐道:「等炆儿回来的时候,叫他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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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
朱标做完了雾化,接着就喝了一碗独参汤。
他的精神尚可,虽然混混沉沉的,但是睡的太多了,现在完全没有睡意,只是斜靠在软枕上发呆。
「炆儿,请院判来。」
朱允炆上前道:「父王,戴院判病了,请了病假。」
「哦,他怎幺了?」
「父王,听说是有点热,昨晚睡觉着凉了。」
「哦,好吧。」朱标顿了顿,又问道,「那许克生呢?他出宫了吗?」
「父王,他出宫了。」朱允炆回道。
朱标有些失落,想和这两个人聊聊病情,询问他们对未来的估计,怎幺都不在呢?
王院使说下午会有气色,但是他心里总是有些忐忑,需要更权威的说法。
朱允炆问道:「父王,周御医在外面值班,要请进来问话吗?」
朱标沉吟了一下就拒绝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论医术水平,他更相信戴思恭和许克生,这两人说话也更直接,没那幺多圆滑的说辞。
朱充熥似乎看出了父亲的担忧,上前道:「父王,许相公早晨说过,父王的病情有些凶险」,最近两天需要时刻小心。」
朱允炆急了,低声喝道:「三弟,休要胡说!」
接着他又转头安慰朱标:「父王,王院使都说了,您只要按时服药,今天就会明显好转的。」
朱标呵呵笑了,「痴儿!我什幺情况,自己不知道吗?」
朱允炆的眼圈红了。
朱标心中叹息,终究还是个孩子。
「你们兄弟,这两天都了吗?」
看兄弟俩的神情就知道,学业完全放下了。
朱标不禁皱眉道:「你们啊!为父怎幺和你们说的?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兄弟们低着头缩着脖子,乖的像两只鹤鹑,听父亲的训斥。
说了几句,朱标就累了,闭目养神。
外面传来宫人参拜陛下的声音。
朱标睁开眼:「皇爷爷来了,你们快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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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寝殿。
看儿子精神头比昨晚咳血之后强了很多,朱元璋十分欣慰。
询问了朱标的情况,朱元璋感叹道:「许克生说的对,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吧,肚里有饭,才有力气养病。」
他环顾四周,发现御医里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院判呢?」他发出了和太子同样的问题。
「禀陛下,院判病了,请了一天病假。」
朱元璋吃了一惊,急忙询问了病情。
周慎行上前解释道:「陛下,只是有点微热。估计明天就能当值了。」
朱元璋微微颔首,」给院判送一些药去。」
接着,他又问道:「许克生呢?」
朱标在一旁笑道:「父皇,许克生是昨天来的,早晨就出宫了。」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两个靠谱的医生都不在?
他有些怒了,太医院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朱元璋扫视一众臣子:「咸阳宫不同于后宫,许克生住这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太子病情有变,怎幺又出宫了?」
朱标看太医院的臣子都有些紧张,急忙解释道:「父皇,许生还要去府学上课的,总是请假,会影响府学的教学秩序。」
「那就先不去了,」朱元璋摆摆手,霸道地下了旨意,「给他请半个月的假,这期间让黄子澄、齐泰辅导他。」
朱标莞尔一笑:「有探花郎教他,他今年乡试还不得考个解元。」
众人都凑趣地跟着笑了。
朱标叫来了贴身的大太监张华,吩咐道:「等府学下午放学了,命人去接许克生来。」
朱元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本想现在就派人去接的。
不过太子都下令了,也不好当众反驳。
朱元璋见朱标说话有气无力,气息微弱,便挥退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