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
外面传来了动静,阿黄竖起了耳朵。
余大更从外面回来了。
许克生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余大更说起了外面的情况,
「街上四处都是锦衣卫的番子,还有应天府的衙役,他们要掘地三尺找到这个人。」
「明天我出去联系船。」是王大锤粗粝的嗓音。
「就咱们两个,其他兄弟进不来。我担心被番子找到这里,杀了吧!埋这个院子挺好的。」
「他没作恶!杀了他,大家伙和那姓朱的有什幺区别?」王大锤的声音有些恼怒。
「可是他害死了韩氏兄弟,想想韩二柱发狂的样子,我都渗的慌。」
「他们本就该死!」
「你—」余大更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
许克生有些意外,没想到王大锤做事还有底线,和韩氏兄弟他们有很大差别。
想不通这种人怎幺和韩氏兄弟混在一起的。
夜色渐渐浸透了京城。
王大锤临睡前进来将许克生绑上了,依然将双手捆在后面。
他很奸诈,绑的不是手腕,而是小臂,即便柔韧性再好也无法挣脱。
王大锤又逗了逗狗。
许克生缓缓道:
「百姓经历了太久的战火,现在人心思定,你们造反不会得民心的。」
王大锤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屑道:
「你懂什幺?造反不需要谁支持,兵强马壮即可。」
许克生忍不住笑道:
「你们是兵强,还是马壮?」
王大锤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克生靠在墙上,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问道:
「韩氏兄弟杀害那幺多无辜的旅人,你今天禁锢了无辜的我,你们这种人造反成功了又能怎幺样?改变了什幺?」
王大锤没有理会,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站住了,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克生一眼,
「你什幺也不知道,不要妄加评论。」
他关上门,在外扣上。
许克生苦笑着摇摇头,都将我捆成粽子了,还是这幺小心。
很快,听到王大锤进了主屋,关了房门,主屋的灯光很快熄灭了。
谨身殿暖阁。
朱元璋坐在上首,在听蒋??的禀报。
「陛下,经过审讯,太仆寺的兽医王博士、赵员外等人,和绑架案无关。但是他们设局敲诈,臣已经将他们移送给了刑部衙门。」
「太仆寺的兽医博士?怎幺如此下作?」朱元璋皱眉道。
「赵员外有一头牛得了重病,没救了,他们就想借此敲诈一笔钱,弥补损失。」
朱元璋冷哼一声,
「他们是第一次这幺干吗?未必吧!传旨刑部,要严加讯问。」
放下敲诈的小案子,他又问道:
「现在还没有线索吗?」
蒋??的脸色有些难看,壮硕的身子弓的更低了,
「陛下,只有一条线索,就是白天有人看到一个络腮胡子的人进了许相公的家,取走了一些东西。」
「哦?取走了什幺?」
「陛下,据许克生的三叔周三柱检查,少了医疗包,还有一罐金创药。」
「哦。」朱元璋微微颔首,「难道是绑他去治病的?」
「陛下,有这种可能。」
「还有什幺发现?」
「周三柱说,许相公提醒过他,别动那罐金创药,说是不能轻用。」
朱元璋没有在意这条信息,以为只是药太贵重。
「蒋卿,不仅要在京城找,周围的各村庄、路口都要派人去询问、盘查。」
「陛下,臣派人去查了,收集了一些线索,但是最后核实都和本案无关。」
「现在重点查哪里?」
「禀陛下,臣重点查京城。自从知道许相公失踪,臣就通知了各处城门,注意盘查出城人。但是至今没有什幺有用的线索。臣怀疑许相公人还在城内,在某处治疗某个要犯。」
朱元璋微微颔首,如果是普通人,犯不着绑架医生。
「那就从这个方向查!」
蒋赋躬身退下了。
朱元璋靠着椅背陷入沉思,从锦衣卫的各种情报来看,没有发现谁在背后操控。
这个结论让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
可是许克生能去了哪里?
现在东宫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是隐瞒不久的。
最迟后日大臣们就知道了。
刚找一个能救治标儿的医生竟然失踪了,这让朱元璋既恼怒,又十分担心。
如果许克生自此杳无踪迹,标)儿该怎幺办啊?
锦衣卫现在的收获,就是没有线索,还在广泛撒网。
朱元璋焦躁万分,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从没想过,太子的安危竟然系在一个生员的身上。
月光清冷。
蒋??出了东华门,翻身上马。
万籁俱寂,只有马蹄声不急不缓地敲打着青石板。
蒋??眉头紧锁,心里焦躁万分,火烤一般难受。
极力转动脑子,思索该从哪里取得突破。
他很清楚,如果找不回许克生,自己一个人去诏狱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许克生过去只是军户、生员,还不在锦衣卫监视、保护的名单上。
当许克生给太子看病,锦衣卫的重心又放在了查他的历史上。
监视、保护他的事情都还远没有提上日程,没想到他就出事了。
蒋??的战马被拦住了,
「指挥使,凉国公请您过去说话。」
蓝玉就站在前面不远的路旁。
蒋??急忙跳下马,大步上前见礼:
「下官给老公爷请安。」
蓝玉叹了口气,缓缓道:
「小神医失踪了,老夫心不安啊!」
山一般的压力扣在头上,蒋??感觉喘息不过来了,额头冒出虚汗,
「是下官无能!」
蓝玉摆摆手,
「老夫叫你来,不是和你谈什幺责任的。」
蒋??躬身道:「老公爷,下官已经严令手下去搜寻了。」
「哦,目前搜查的重心呢?」
「老公爷,目前的重心是京城。」
蓝玉微微颔首,没有再细问,只是温和地说道:
「需要老夫帮忙的,尽快说话!」
「下官记住了。」
蓝玉上马走了,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他模糊地给点压力还行,但是不方便过多询问办案的细节。
但是从蒋??的反应来看,锦衣卫毫无进展。
蓝玉眉头紧锁,眼睛精光闪烁。
他暗自下了决心,如果明天上午锦衣卫还不行,自己就将干儿子们撒出去寻找,顾不得陛下如何看了。
蒋??擦擦额头的汗,等蓝玉的马队走远了,也翻身上马,直奔指挥使衙门。
今夜注定无法安睡了。
今夜是上弦月,外面月光清冷,院子变得朦胧不清。
王大锤、余大更他们应该睡着了。
许克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安静地躺着。
柴房四面漏风,冻的他瑟瑟发抖,手脚冰坨子一般。
西耳房的灯还亮着,余大更住那里。
等西耳房的灯也熄了,许克生才缓缓坐起,背对着阿黄,示意它咬开绳子。
一人一狗努力配合,在阿黄懈怠的时候,许克生就努力擡起手,撸撸它的脖子,挠挠它的肚子。
盏茶时间,他们合作顺利,解开了双手的绑绳。
许克生十分高兴,撸了撸阿黄柔软的脖子,
「乖狗!」
狗毛很暖,手也跟着暖和起来了。
阿黄得到了奖励也很开心,狗头在许克生的怀里蹭了又蹭。
许克生自己解开了双脚的绳子。
他突然滞住了,院子有微弱的动静。
来不及系绳子了,他急忙缓缓躺下,堵来人不会进柴房。
阿黄不明所以,脑袋几乎凑在了他的脸上。
许克生轻轻挠挠它的脖子,然后在它的脑袋上轻轻仆了仆,记得王大锤就是这幺仆的。
阿黄果然听懂了指令,乖巧地坐下了,伸着大舌头有些不明所以。刚才玩解绳子玩的很开心,怎幺躺下了?
一个黑影到了门外,就着月光向里面看了看。
许克生抹着眼,一动也不动。
阿黄听到动静,起身走到门口,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摇着尾巴,嘴里低声呜亪了乆声。
黑影看了两眼就走开了。
黑影身材壮硕,是余大更。
阿黄回到许克生身边转悠,想叫他起来玩耍。
许克生没有动。
北然晋面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但是许克生清楚,余大更并没有进屋,节还在院子里,就在西耳房的门前。
他甚至听到了坐在椅子上压出的咯吱声。
他没有想到,看似粗豪的余大更竟然如此谨慎。
柴房四处漏风,许克生的手脚冻的以乎失去了三觉。
如此寒冷,他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睡过去。
终于,晋面椅子声再次响起。
余大更进屋关了门。
许克生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这是一张宝钞,在月光下他叠了一艘尖底船。
然后拔下头上的木簪子,刚要拧开后帽,狗嘴拱了过来,大舌头就要舔上去。
许克生急忙缓缓站起身,站稳了之后拧开簪子。
屏住呼吸,小心地将里面的粉末全艺倒进「船」里,然后将「尖底船」小心翼翼地卡在了门和门框之间。
阿黄摇着尾巴,蹭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忙碌。
忙完了这一切,许克生缓缓蹲下身,才开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