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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兴急忙道,「老夫带路!」

他已经拨转马头,猛抽一鞭子,一马当先,一声大喝:

「驾!」

请兽医的事明天再说,当务之急是将许克生平安送到东华门。

一行人快马奔驰,盏茶后就到了双桥门外。

黑黝黝的城墙,犹如巨兽蹲坐在面前。

周德兴看着城门犯愁了。

深夜叫门,出城容易,但是进城就难了。

自己只有陛下的口谕,没有圣旨,守门的将领未必能让进去。

但是事到临头,他只好硬着头皮,催马上前:

「某乃江夏侯,快开门!」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行就耍横!

摆出侯爷的威风,也许能争取自己和许克生两人坐吊篮进城,其他手下等天亮开了城门再说。

城墙上已经有人说话,「周侯爷,请您稍等。」

很快放下一个吊篮,上面有一个千户。

千户没有多余的话,上前核实了周德兴的腰牌、身份,又问道:

「应天府生员许相公也在?」

许克生催马上前,「在下就是。」

千户对上面大喝:

「身份无误!」

城墙上有人下令,「开门,放侯爷一行人进城。」

周德兴犹如做梦一般,这次比出城容易多了,当时可是好一顿威逼利诱。

他不敢耽搁,唯恐城门将反悔,急忙带头催马穿过城门。

直到走远了,前面隐约可见通济桥,他才松了一口气,「许相公,今晚进城顺利,肯定是陛下来了旨意,不然这群兔崽子才不会如此积极,如此爽快。」

许克生微微颔首,「侯爷说的是。」

周德兴看他双眼微眯,神色凝重,瞬间也明白了。

陛下夤夜宣召,派人通知城门将放行,肯定是太子的病出现了变化。

他看看左右,小声地问道:

「许相公,不会是太子的病——」

他突然住嘴了,抽了自己一耳光,「看这臭嘴,竟瞎说!」

然后主动催动战马,「许相公慢行,某去叫门。」

一轮残月挂在了东南。

微弱的月光冲淡了夜色。

东华门外,许克生他们终于到了。

城门将已经带人在等候。

周德兴一行人远远地下马,只有周德兴、许克生大步走向东华门。

一群士兵围拢过来,盘查两人身份。

核实了许克生的身份后,城门将立刻命人放下吊篮。

许克生冲周德兴拱手告辞,大步去了吊篮,周德兴则被士兵们拦住了。

许克生刚跨进一只脚,周德兴远远地拱手道:

「许相公,白天多有得罪,某这厢给您赔罪!您是读书人,大人大量,不要和某等粗俗武人一般计较。」

说着,他冲许克生一个长揖。

许克生急忙收回脚,也回了一礼,两人虚情假意地客套了几句。

一旁的城门将咳嗽了一声。

周德兴急忙后退:

「许相公,您快上去吧。」

周德兴亲眼看着吊篮快速被拉了上去,许克生被士兵搀扶上了城墙,很快消失在城垛之后。

他这才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周氏三族又活了。

一阵寒风吹过,周德兴才觉察浑身冰冷,里面的衣服早就水捞出来的一般。

想到董百户是信国公的人,他终于好受了很多,没那幺害怕了。

毕竞,有大个的帮着一起背锅。

2

咸阳宫。

公房内几个御医还在争论。

周慎行沉声道:

「在下认为,不论生熟,半夏都不要用了。先换个药方。」

戴思恭叹了口气,「老夫还是坚持昨天的药。」

周慎行有些急了:

「院判,您得看看效果啊!就算您说的对,一钱的量,毒性微乎其微,可是太子他吐了!「

戴思恭看看他,「你也给太子把过脉了,脉象如何?」

「太子脉象没有什幺变化。」周慎行说道,「但是药是傍晚吃的,现在才过去不到三个时辰。」9

戴思恭捻着胡子没有说话。

大家都是经年的老医生了,药有没有问题半个时辰就看出来了,周慎行是在狡辩。

周慎行见他坚持,最后妥协道:

「院判,可以先调整方子。等太子殿下身体好一些,您再用。到时候是用生,还是用熟,都可以辨证的嘛。「

戴思恭捻着胡子,依然没有说话。

很简单的问题,却争论了一天一夜,他有些厌倦了。

周慎行倾过身子,低声劝道:

「院判,您不能只听许克生的,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戴思恭瞥了他一眼,淡然道:

「老夫只听自己的判断。」

周慎行:

「———

y

戴院判真是油盐不进啊,他也无话可说了,赌气地扭过头不说话。

其他的御医、医士都老老实实地或坐或站,没人敢插嘴。

现在用不用半夏,是用生,还是用熟,已经不单单是治疗的问题了,而是一场权力的争斗。

如果去掉半夏,或者改用熟半夏,影响的都是戴院判的威信。

可是坚持用生半夏,直接关系太子的身体,除了院判没人敢保证可以用。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来了,离公房还有几步远,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站在门口,老人笑道:

「来了不少人呐!」

屋内的人都很意外,纷纷起身迎接,「院使回来了!」

「王院使!」

「院使请坐。」

「——」

王院使去给湘王妃看病去了,没想到这幺晚出现在深宫。

王院使笑呵呵地和众人一一打招呼:」老夫下午回的京城。「

戴思恭笑道:

「院使请进来上坐。」

周慎行也急忙吩咐宫女上茶。

王院使摆摆手道:

「老夫就不进去了,院判和几位御医随老夫去寝殿,太子醒了。」

4

咸阳宫前,一个老人静静地伫立,一群宫人分散在四周。

四周很安静,只有冰冷的夜风簌簌而过。

老人背着双手,犹如一杆大枪,笔直地站立,擡着头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天际。

标儿的身体让他心忧。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标儿撑不过这一关了吗?

这个念头让他无法直视,每次触碰都不寒而栗。

即便贵为帝王,俯视众生,但是在生死面前唯有深深的无力感。

许克生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应天府生员许克——」

「够了!」朱元璋低声喝道,「你小子,跑城外干什幺去了?去了城外为何还要留宿?」

「禀陛下,晚生为了救人,被迫出诊。主人家不放行,只能留了一夜。」

朱元璋已经知道了详细的经过,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是语气依然很严厉:

「既然朋友有难,那跟着你的锦衣卫为何不用?当他们是摆设吗?」

许克生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道:

「晚生记住了。」

他的心中却在腹诽,那些锦衣卫是我能指挥的吗?

我要真的用了,您老又该如何评价我?

「都伤的怎幺样?」

锦衣卫的报告只写到了许克生进了庄子,后续的暂时还没有送来。

朱元璋本意是想借此讥讽许克生小题大做。

打个板子而已,你急吼吼跑去干什幺?

京城每天都有仆人挨打,每次你都去救?

你救的过来吗?

许克生躬身道:

「禀陛下,一名兽医身亡,一名小卒垂危,一名军官重伤,五名小卒轻伤。」

?!

朱元璋很意外,打死人了?

十几头牛水土不服而已!

这种小毛病随便一个兽医都治了,怎幺还闹出人命了。

这还是行刑到大半被制止的,如果全部打完,死的就不止一个,垂危的那个肯定也凉透了。

现在的勋贵呐朱元璋心情烦躁,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太子在寝殿,已经醒了。「

许克生劝道:

「陛下,夜风伤身,还是进去吧。」

「你先去吧,」朱元璋负手看着残月,「朕马上也过去。」

许克生躬身施礼,然后跟着内官去了寝殿。

周云奇过来禀报:

「陛下,江夏侯跪在东华门外请罪。」

「让他滚蛋!老子不想见他!」朱元璋不耐烦地摆摆手。

许克生进了大殿,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在夜色中,茕茕子立,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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