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楚元君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炕上,丈夫阳怀仁因为腿伤和连日的疲惫,睡得尚且沉实。两个女儿静婉和静仪也蜷缩在薄薄的旧被子里,小脸上难得地带着一丝饱食后的安宁。
阳光明在母亲起身的瞬间就醒了,融合了几世记忆的他,警觉性远超常人。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母亲小心翼翼地绕过家人,下了炕,开始忙碌,然后又沉沉睡去。
楚元君先是轻手轻脚地将昨晚剩下的大半盆炖鱼端到灶间。
鱼汤在凉爽的秋夜里已经凝上了一层白色的油膜,鱼肉浸润在浓稠的汤汁里,依旧散发着诱人的余香。
她将鱼重新倒入那口全家共用的大铁锅里,加了点水,盖上锅盖,然后蹲在灶前,熟练地引燃了柴火。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很快,锅里便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浓郁的鱼香再次弥漫开来,驱散了清晨的微寒。
她看着那跳跃的火光,眼神有些复杂。
昨晚那顿扎实的鱼肉,是她和家人许久未曾有过的饱足体验,此刻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暖意。
但一想到这鱼肉今天就要吃完,往后的日子依旧渺茫,那份短暂的满足感便迅速被现实的忧虑所取代。
家里这幺多鱼肉,本来应该多吃两天,但天热放不住,只能今天吃完,免得放坏了浪费。
鱼热好后,她用家里那个最大的陶盆盛了出来,依旧是满满一大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找出两个还算完好的粗陶碗,各自盛了大半碗鱼肉,特意多舀了些汤汁。这是留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早饭。
分家了,各房顾各房,但孝道不能忘,这点心意还是要尽到。
接着,她将昨天下午挖回来、已经摘洗干净的马齿苋和荠菜放入烧开的热水里焯烫了一下,捞出后挤干水份,撒上一点点盐粒,简单拌了拌,便是一道清爽的凉拌野菜。
今天,这就是他们一家五口的早饭兼午饭了。
她将鱼盆和菜盆端回自家屋里,又来回两趟,把留给公婆的两碗鱼也送了过去,低声说了句:
「爹,娘,这是昨晚剩的鱼,热了热,你们趁热吃。」
老太太在屋里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多话。
回到自家屋子,阳怀仁已经被动静弄醒,靠坐在炕沿。阳光明和两个妹妹也起身洗漱好了。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看着面前热腾腾的炖鱼和凉拌野菜,气氛比昨日轻松了许多。
「快吃吧。」楚元君给丈夫和儿女们分着鱼肉和野菜。
静婉和静仪吃得格外香甜,小脸上洋溢着满足。
阳怀仁看着妻女,又看看自己那条依旧肿痛的伤腿,心中百感交集,但至少,眼前的食物是实实在在的,儿子昨天带来的希望也还在。
阳光明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鱼肉,感受着那猪油和调料共同作用下的丰腴口感,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分家之后只有一口锅,不管是做饭还是吃饭,都不方便,他必须尽快行动,尽快租好房子,让一家人能有个安定的生活环境。
饭后,楚元君默默收拾好碗筷。
她听到院子里有其他动静,是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陆续起来,开始在灶间忙碌他们自家的早饭。
如今分了家,各房自己开火,虽然还用一个灶间,但界限分明,互不打扰。
她拿起墙角的破旧竹篮,招呼着两个女儿。
静婉和静仪虽然昨晚吃了顿饱饭,脸色好了些,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们依旧显得瘦弱,听到又要去挖野菜,小脸上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畏难,但还是乖巧地走到母亲身边。
阳光明也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角的鱼篓和抄网,对父母说道:「爹,娘,我也去河边看看。」
阳怀仁靠在炕沿上,闻言叮嘱道:「小心点,别往深水里去,昨天那是运气,可不能次次指望能有这幺大的收获。」
他腿上的伤经过一夜的膏药敷贴,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但肿胀依旧明显,脸上带着对儿子的担忧。
「我知道,爹,您放心。」阳光明应道。
楚元君也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关切:「早点回来,要是今天的运气没昨天那幺好……也别勉强。」
「嗯。」阳光明点了点头。
一家人就此分开行动。
楚元君带着两个女儿出了门,与同样准备出门挖野菜的二婶三婶及其孩子们,在院子里碰了个照面。
双方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各自分开,朝着城外不同的方向走去。
分家之后,连挖野菜似乎也多了几分无形的隔阂与竞争。
阳光明则提着鱼篓和抄网,最后走出了院子。
然而,走出胡同口,他并没有转向通往城外河边的方向,而是辨了辨方向,朝着内城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他今天并不打算去捕鱼。今后,这只会是他用来作为交换物资的借口。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独立的住所。
现在的住处,虽然分了家,但几房人挤在一个院里,只有一口锅,做饭吃饭都极其不便,人多眼杂,他想要从空间里拿出东西补贴家用,更是难上加难。
他要尽快租到房子,把一家人安顿好,有个稳定且相对私密的居所,这样才能更方便地改善生活。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平人,融合了记忆的阳光明对南城这一片颇为熟悉。如今兵荒马乱,时局动荡,很多房子都空置着,按理说找个合适的房子并不算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