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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中,求存是第一位的。」

他顿了顿,看向爷爷,语气柔和了些,「至于爷爷……既然爷爷不想离开故土,那就不必勉强。老人家有老人家的念想,有老人家的根。爷爷奶奶要是不打算走,可以搬到我那边去住。

我爹娘早就说过,想把爷爷奶奶接过去奉养。

只是之前爷爷觉得在这边住惯了,不愿意挪动。

如今我们那边还算安稳,收拾收拾就能住。房子也宽敞些,冬天太阳好,比这大杂院暖和。

以后住在一,我爹娘也能在身边尽孝。」

他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既尊重了二叔南迁的选择,也给了爷爷一个不必离乡背井的选项,同时表明了大房愿意承担奉养责任的态度。

话说得周全,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阳汉章看着大孙子,眼中闪过欣慰,但更多的还是忧虑。

「光明,你和你爹娘的心意,二叔领了。」阳怀义语气真诚,但态度依然坚定,「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一家……最好也能考虑考虑,我建议一起离开。」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光明,你年轻,有本事,到哪儿不能吃饭?听二叔一句劝,这北平城,真不能再待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越说越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走,总比留在这儿提心吊胆强!一旦真打起来,交通断了,想走都走不了!

到时候,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你想想静婉静仪,还那幺小,你忍心让她们经历战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担忧,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朴素的关怀。

老太太也连忙附和,拍着大腿:「对对对!光明啊,你回去也劝劝你爹你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打仗啊!要死人的!我以前经历过直奉大战,那炮弹落下来,一个院子就没了!街上都是死人,有的连全尸都没有……吓死人了!」

她说着,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为回忆还是因为寒冷。

阳汉章也看向孙子,苍老的声音带着劝诫,那劝诫里混合着担忧和不舍:

「光明,你二叔的话,虽然……虽然不一定全对,但也是过来人的经验。

这兵凶战危的,能避开,总是好的。

你还年轻,没见过真打仗是什幺样子……我见过。」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什幺痛苦的画面,「民国十五年,奉军和冯玉祥的军队在城外打,流弹飞进城,打死了不少老百姓。

当时,我还算年轻,……那个惨状,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睁开眼,看着孙子,「你爹腿刚好,你娘身子弱,静婉静仪还小……万一……唉。」

他没说下去,但那声叹息里包含了所有可怕的想像。

面对两位长辈情真意切的劝说,阳光明心中苦笑。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北平最终会以和平的方式解放,知道这座古城将免于战火的直接摧残。

他还知道,南迁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未必就是生路——上海很快也会迎来剧烈变革,物价飞涨、社会动荡,许多南迁的人在那里过得并不好,甚至比留在北平更艰难。

但他不能说。

任何超出这个时代认知的「预言」,都只会引来怀疑和麻烦。就算说出来,别人也不信。

他只能从现实的角度,给出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且符合他当前「人设」的理由。

他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斟酌着说道:

「爷爷,二叔,你们的关心,我明白,也感激。你们是为我们一家好,这份心意,我记在心里。」

他先肯定对方的善意,这是谈话的技巧,「不过,我们一家……确实不打算走了。」他说得平静,但语气坚定。

他顿了顿,开始一条条解释:「一来,我爹的腿伤虽然好了,但毕竟伤了元气,需要静养,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

大夫特意交代,半年内不能劳累,不能受寒。

坐那闷罐车,一路颠簸,又没有保暖,我担心他腿伤复发,那可就麻烦了。

我娘身子骨也不算硬朗,咳嗽的老毛病最怕受风,这一路奔波,怕是撑不住。」

他继续道:「二来,我在朱老师那边接的翻译活儿,虽然现在少了,但总归还有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

朱老师学问大,认识的人多,对我也多有照拂。

留在这里,靠着这份工作,一家人起码的基本生活还能维持。

若是去了南方,人生地不熟,这翻译的活儿还能不能接上,就难说了。」

阳光明看向阳怀义,语气诚恳,推心置腹:「三来,二叔,去了南方,固然可能躲开战火,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人生地不熟,找工作、安家落户,哪一样都不容易。

眼下南方也未必全然太平,物价听说也一样飞涨——我前些天遇到一个从南京回来的人,说那边米价也涨了十倍,老百姓一样叫苦连天。

我们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贸然过去,风险也不小。

还不如留在这里,守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稳扎稳打,或许更能熬过去。」

阳光明最后总结道:「至于战事……我想,北平是千年古都,文化荟萃之地,人口稠密,不管哪一方,总不至于……玉石俱焚吧。

总会给老百姓留条活路。

我们小心些,把粮食备足些,躲在家里不出门,总能有办法熬过去。」

他这番话,既有对家人身体状况的现实考虑,也有对工作收入的依赖,更有一种乱世中普通百姓常见的侥幸和观望。

听起来合情合理,并无特别突兀之处。

既没有表现出对未来的盲目乐观,也没有完全拒绝南迁的可能性,只是基于现状做出了「暂时不走」的决定。

这种态度,在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普通人身上都能找到——走,风险太大;留,又心怀恐惧;于是只能抱着侥幸心理,一天天挨下去。

阳怀义和阳汉章听完,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他们知道,阳光明虽然年轻,但极有主见,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很难被说服。

而且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南迁并非毫无风险,阳怀仁一家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

「罢了,罢了。」

阳汉章摆摆手,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他重新靠回炕头,拉紧身上的棉被,「你们都是大人了,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他看向阳怀义,眼神复杂,「怀义,你要走,爹不拦你。但这事,还得等怀礼回来,你们兄弟俩好好商量。

毕竟不是小事,车票钱,路上的盘缠,到了地方怎幺落脚,都得想周全。一家老小十几口,不是闹着玩的。」

他又转向阳光明,眼神柔和了些,那柔和里带着疲惫和担忧,「光明,你的孝心,爷爷知道。

等我跟你二叔三叔商量定了,再说去你那儿的事。

你先回去,跟你爹娘把我的话带到,让他们……也再想想。」

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大儿子一家能改变主意。

阳光明点点头,站起身:「爷爷,我爹娘那边,我会把话带到的。」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愈发昏暗,「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爷爷,二叔,你们保重。」

阳怀义也道:「爸说的是,这事得跟怀礼商量。他今天上工,等他回来,咱们再细说。」

他站起身,送阳光明到门口,「光明,路上小心。回去……再跟你爹娘好好说说。」

阳怀义还是觉得举家南迁最明智。

阳光明一一应下,提着空了的帆布袋,离开了主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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