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欠了欠身,姿态放得极低,“但家里的实际困难,特别是二小子的住房问题,像块大石头,实实在在地压在我们全家心头啊!
田主任,您是管着咱们街道衣食住行的父母官,我就盼着,街道上能不能……
看在这次改造的份上,也体谅体谅我们家的难处,帮着想想办法,哪怕……
哪怕能解决一间小点的屋子,不用很大,能让二小子两口子有个自己的窝,不用再寄人篱下……
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对组织,对这次改造,我绝无二话!”
冯师母这番话,情真意切,又入情入理。把之前“要工作”的不合理诉求,巧妙地转化为更正当、更难以回避的“解决住房困难”。
尤其是“二小子寄居丈母娘家”的窘境,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男人、一个家庭来说,是巨大的耻辱和压力,极具说服力,也最能引起同情。
她以退为进,哀兵动人,既承认了之前的“错误”,又抛出了一个更核心、更正当的诉求,将了田主任一军。
田主任脸上的强硬线条,在冯师母这番声情并茂、逻辑清晰的诉说下,也不由得软化了几分。
她无法再像对待惊慌失措的何彩云那样直接压制,只能放缓了语气,进行安抚:
“蔺同志,您家里的情况,确实特殊,困难也是实实在在的。
你家二小子的处境,街道办会记在心上。”
她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但住房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解决起来需要时间,更需要机会。
这次改造,主要解决的是新增困难户的燃眉之急,是雪中送炭。
您家二小子的问题,属于改善性需求,是锦上添。
街道办会在后续工作中,结合房源情况,尽量优先考虑。
希望您能理解街道的难处,再克服克服,等等机会。”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给了希望,又明确了优先级,还画了个饼。
冯师母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立刻点头,脸上带着理解和感激,甚至挤出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
“我明白,田主任,我理解!街道也有街道的难处。千难万难,住房最难。
只要组织上记着我们家的困难,给我们一个盼头,我们就愿意等!谢谢田主任费心了!”
她再次微微欠身,姿态做得十足。
一场可能爆发的激烈冲突,被冯师母以退为进、哀兵动人的策略暂时化解于无形。
田主任也顺势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严肃和掌控感:
“好了,大家的情况,困难,委屈,诉求,刘干事跑了两次,都带回来了。
街道办也充分讨论,考虑到了大家的实际难处。”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所以,今天我这个主任亲自来,就是要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把区里这项重要的任务,彻底落实下去!”
她微微提高了声调,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决断:
“我重申一遍!这次改造,是区里统一部署的硬任务!是政治任务!
任何单位,任何个人,无论有什么困难,无论有多少委屈,都必须无条件配合!这是大局!
谁要是再无理取闹,阻挠改造,那就是对抗政策,后果自负!”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尤其在赵铁民和何彩云脸上停留了一瞬。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强大的行政威压,让天井里的空气再次凝固,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何彩云吓得缩了缩脖子,彻底成了惊弓之鸟。
陈阿婆紧紧抓着张春芳的手。
张秀英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背在身后的双手绞得更紧。
田主任满意地看着众人敬畏的反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抛出了她此行真正的筹码——补偿。
当然,这补偿的尺度和内容,必须由她牢牢掌控。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体恤”的味道:
“当然,街道也不是不讲道理。
考虑到改造确实会对大家的生活造成影响,街道办特事特办,我亲自出面,在上级领导那里据理力争,为大家争取到了一定的补偿!”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瞬间亮起的眼睛,享受着这种掌控感。
刘干事在一旁适时地挺了挺胸,仿佛这“争取到补偿”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脸上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神情。
然而,阳光明的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田主任只提“争取到补偿”,却绝口不提补偿的具体内容和上次刘干事承诺的标准,显然是想模糊处理,让补偿停留在口头或者被她压缩到最低限度。
不能再等了!
阳光明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窗口,是决定能否为四户人家争取到实际利益的关键时刻。
一旦田主任把话彻底说死,或者宣布一个低于预期的补偿方案,再想争取就难如登天。
必须在她完全掌握节奏、宣布最终方案之前,把最关键的原则问题抛出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