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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这些失了坐骑、乱了阵脚、甚或瞎了狗眼的「步卒」,这些绿林里的积年老匪,真个是砍瓜切菜、杀猪屠狗一般!

但见:

刀光闪处,血肉横飞!

铁尺落时,骨断筋折!

惨叫声、咒骂声、兵刃入肉声,搅作一团!

雪地之上,点点猩红晕染开来,如同泼翻了胭脂缸,又似绽开了朵朵红梅,端的凄厉又艳俗!

真真是:

雪花银开道,腥风血雨浇。

绿林手段狠,官人手段高。

任你辽骑猛如虎,落马难敌下三刀。

三娘胭脂红胜火,伺候官人把魂消!

忽听这时。

西北角上蹄声如闷雷滚动!

大官人擡眼望去,只见一员辽将,身披铁甲,掌中一杆方天画戟,寒光闪闪,直取大官人而来!

「大人!仔细那杀才!」

扈三娘娇叱一声,声如裂帛。她一身火炭儿似的红锦战袄,在这白茫茫雪地里格外扎眼,活脱脱一朵带刺的胭脂花儿!

话音未落,那水蛇腰儿一拧,柳叶双刀已化作两道银虹,「唰啦」一声抢在大官人马前,粉团团的身子将大官人遮了个严实。

大官人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眼中寒光比指缝里的碎银子还冷上三分。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手腕子只那幺一翻、一甩!

「嗖!嗖!嗖!嗖!」

好一场「真金银雨」!

那没羽的碎银箭,裹着刺骨的寒风,真个是没头没脑,如同正月十五顽童丢的炮仗,又似那赌坊里输急了眼的泼皮泼出的铜钱雨,劈头盖脸就朝那冲来的耶律大石泼了过去!

「唔!」耶律大石强撑着剩下的力气正狂奔而来,此时痛得浑身一激灵,闷哼声里带着三分惊、七分怒、十二分的邪火直冲天灵盖!

一道暗器滑过他的脸,刺溜一声鲜血飞溅。

这员沙场宿将也是经过一场大战有些懵,竟鬼使神差地一抄手,将那颗犹沾着自家血沫子的「没羽箭」,生生捞在了掌心里!

入手一沉!

冰凉!还滑腻腻地沾着血!

耶律大石下意识地摊开蒲扇大的巴掌,定睛一瞧—

两粒眼珠子登时瞪得溜圆,活脱脱一对铜铃铛!

直娘贼!

什幺玩意儿???

银子???

白花花、亮晶晶、棱角分明的雪花官银???

耶律大石脑袋里「嗡」的一声,如同挨了一记闷棍!

他纵横辽东十余年,刀劈斧剁、箭雨枪林,什幺凶器没见过?

可————可这???

竟有人拿这雪花银子————当暗器使???

这他娘的————是哪里钻出来的泼天富贵、不要面皮的活阎王?!

他自负武艺超群,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何曾见过这等下作泼皮的撒钱打法?

虽然那碎银子不比精铁箭硬!打在精铁甲叶上,「叮当」乱响,虽钻不透!

可苦了他胯下的刚刚大战完的良驹!

那些碎银子打在无甲的马股、马颈上,如同滚烫的油点子,疼得那畜生「唏律律」惨嘶不断,四蹄乱刨,哪里还控得住方向?

耶律大石心在滴血,只得张开两条铁臂,勉强护住马头要害,指望冲到近前。

可那碎银如飞蝗,哪里遮拦得周全?

「噗!噗!噗!」

几枚碎银,刁钻地寻着他大腿根儿无甲软肉,还有那护腕边缘露出的半截小臂,狠狠地楔了进去!

「呃啊—!」

耶律大石痛吼出声,鲜血登时飙射出来,染红了战袍!

纵横沙场半生,杀人如割草,何曾受过这等零敲碎剐的窝囊气?

擡眼再看,那人身边那红衣女将柳眉倒竖,双刀寒光已锁定了自己!

耶律大石一颗心直往下沉,如坠冰窟!

他再是勇猛,知道坐骑一失,自己浑身武艺去了七成!

别说救人,就连自己也要死在这里!

「嗷——!」耶律大石发出一声野兽般不甘的狂啸,哪里还顾得上什幺大将体面?

趁着坐骑尚未完全失控,猛地一勒缰绳!

「驾!」耶律大石头也不回,双腿猛夹马腹,伏鞍缩首,朝着西北方向奔去一身后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碎银兀自闪着寒光!

大将一跑,军心登时散了架!

剩下那点子辽骑,眨眼功夫就被屠了个精光,血水混着泥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关胜远远牵了马踱过来,望着大官人,心里恰似滚油煎着五脏,说不出个滋味。

原以为这西门提刑官不过是个分功劳的官老爷。

可这提刑官一手「没羽箭」,端的鬼神难测!

关胜一路走来看着看满地的碎银,想去捡又拉不下面子,自己一年俸禄才多少....

他走到近前,噗通一声单膝跪进那腥膻泥地里,身上铁叶子甲哗楞楞一阵乱响:「末将无能!没拿住那厮————请大人重重责罚!」

大官人哈哈一笑,那笑声洪亮,震得人耳根子嗡嗡,擡手虚扶一把:「胜败乃兵家常事!起来起来!若不是你先耗了他和马匹大半气力,那匹夫怕不真个撞将进来,搅了本官的局!」

正说着话——「呼啦」一声!

庄门里猛地撞出百来个杀红了眼的绿林汉子,手里刀枪棍棒兀自乱舞,口中污言秽语喷粪也似!

可等他们看清庄外光景,霎时间——一个个都似泥塑木雕,全傻了眼!

但见满地辽兵尸首狼藉,而数十个浑身浴血的骑兵,提着尚在滴血的腰刀并长枪,呼啦一下围将上来,刀光映着血光,寒气逼人!

领头的军官把长枪一横,炸雷般吼道:「呔!都与我住了!提刑大人在此!

哪个敢动?还不跪下!」

这一声吼,活似数九寒天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浇下!

那些方才还喊打喊杀的莽汉,手脚登时僵住!

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看满地辽狗尸首,又偷眼觑觑那气定神闲、嘴角噙笑的大官人,再瞧瞧四周围明晃晃、冷森森的刀枪剑戟————

叮叮当当——噗噗通通!

手里家伙事儿全撂在了地上!

百十条名震绿林的汉子,不管什幺寨主也好,帮主也罢,头领也好,庄头也罢,扑通扑通跪倒一片,黑压压地只顾朝着大官人磕头如捣蒜!

大官人一眼瞥见洪五还囫囵个儿缩在里面,也安了心。

眼角余光再往扈三娘那边一扫,只见那她俏脸上早绽开了花也似的笑,眼波儿流转,水葱似的手指头悄悄往暖棚方向一点,樱唇微启,吐气如兰:「奴哥哥————无碍!」

大官人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只随意一甩手,:「聒噪!统统与我捆了!塞进游家庄后头柴房马厩里关着!」

那群绿林汉子登时炸了窝!磕头如捣蒜,嘴里乱纷纷嚷起来,天色已由昏黄染了墨,人影幢幢,谁也瞧不清大官人脸上是阴是晴,只听得一片哀告:「大人!俺们冤枉啊!那厮投了辽狗!俺们清清白白!」

「放你娘的狗臭屁!爷爷是官兵的内应!!」

「你才投了辽狗!爷爷不过往前多蹭了几步,踩了狗屎不成?!」

乱哄哄里,那朱仝猛地挺起胸脯,扯着嗓子嚎:「休得胡言!俺是正经八百的都头!!」

一时间,百十条绿林汉子各怀鬼胎,眼神乱瞟,活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大官人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撇,手指头懒洋洋那幺一勾一关胜立时会意,豹眼圆睁,舌绽春雷,手中青龙偃月刀一横:「都他娘的闭了鸟嘴!!!」

「唰啦——!」马蹄声乱响,一片令人牙酸的刀枪出鞘声!雪亮的锋刃瞬间将这群莽汉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场面,霎时死寂,只听得一片粗重的喘气声和牙关打颤的咯咯响。

大官人这才慢悠悠开腔,声音不高,却像块冰坨子砸在地上:「尔等是忠是奸,是人是鬼————本官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晚上审完自有分晓!"

他话锋一转,对着那群宋骑和气说道:「天色晚了,弟兄们辛苦,都进庄子里歇着!好酒好肉管够!待本官我明日奏明了朝廷,少不了尔等的功劳,人人有份儿,升官发财!」

官兵们轰然应诺,「哗啦」一声齐刷刷单膝点地,吼声震得地上尘土都跳:「谢大人天恩!!!」

吼声刚落,不少人那眼珠子就不由自主地往地上溜月光下,满地都是方才厮杀震落的碎银子,星星点点,晃得人心头发痒!

想捡,又不敢,一个个喉咙里干咽唾沫。

大官人瞧在眼里,哈哈一笑,声音洪亮:「瞅什幺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地上的碎银子,本官赏你们了!就一条:兄弟伙儿围起来,一块儿捡,一块儿分!谁要是为这仨瓜俩枣红脸动手,别怪本官我不认人!」

众军汉闻言,个个喜得抓耳挠腮,轰然叫好。

大官人这才背着手,慢悠悠踱到那暖棚角落一游家庄的丁武,从厮杀起就缩在那儿。

大官人弯下腰低声问道:「游家庄这些年攒下的那些个黄白之物都放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丁武连连点头:「大人,小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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