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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三娘凤目微扬,略一沉吟,爽快道:「庄内上下,连庄客带家小,约摸千把口人。每人需做一套过年的新衣,料子不必太花哨,要紧是结实耐磨,颜色倒不拘,青蓝皂白皆可。「

「千人?!」大官人缓缓点头。

这倒是一注不小的买卖!

他随即转向旁边垂手侍立、眼巴巴瞅着的徐直:「徐掌柜!扈娘子要的这数目,你心里速速盘算盘算,需多少匹上好的绸缎才够支应?「

徐直那颗算盘珠子打的噼啪响的脑子,早已转得飞快。闻言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上搓着手道:「回东家的话!这千把口人做衣,便是按最省俭的算法,加上裁剪缝纫的折耗——少说—

少说也得四百足匹上好的绸缎,才勉强够支应得来!「

扈三娘接口道:「倒和我们庄上盘算的数目差不离,正是要采买四百匹。」

大官人眼皮微擡,继续问道:「嗯。徐直,库里如今,这等成色的绸缎,可还凑得出这个数?」,徐直闻言,脸上瞬间如同吞了黄连,皱成一团,露出十二分为难的神色,两只手搓得快要冒火星子:

「东家!咱铺子刚办了那十人成团,折价拼单』的热闹!库里的绸缎—库里的绸缎已是去了一大半!如今——如今满打满算,最多——最多也就能挤出五十匹了!「

大官人这才转向扈三娘,叹了口气,脸上堆满歉意:「哎呀呀!扈娘子!实在是对不住!小号库房竟一时周转不开了,怠慢!怠慢!」

扈三娘两道斜飞入鬓的英挺眉毛立刻蹙了起来,拧成个疙瘩,显然对这结果极不满意。

她凤目如电,环顾四周,瞥见斜对面一家门脸颇大的布庄竞是大门紧闭,冷冷清清。

便擡手一指,那玉葱似的指头带着风声戳向那边,柔声问道:「那家布庄呢?大白天的,缘何关门闭户?」

大官人尚未及开口。

徐直已抢着上前半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哎哟喂!扈娘子您有所不知!那家那家可是出了塌天的大祸事了!听说是东家——唉!这铺子——这铺子恐怕——没个十天半月,是决计开不了门的!」

他话锋一转,腰杆似乎挺直了些,声音也带了几分笃定:

「不瞒娘子说,如今这清河县地面上,能立时供上您这数目、又合您这成色要求的料子,除了我们,您怕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出第二家了!」

「您要现买,怕是只能等我们新货到仓,或者——·或者看看能不能从邻近州府的分号里,给您紧急调拨些来应应急?」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点明了自家是独一份,又暗示了紧迫和自家能耐。

大官人在一旁听着,眼皮半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并不拆台。

这徐直倒会看眼色行事!他这般做作,还不是为了替自家东家把这注大买卖牢牢攥在手心里?

横竖都是为了他西门大官人的银子响叮当!

何必拆自己的台。

扈三娘两道英眉微蹙,凤目盯着徐直,问道:「既如此,新货何时能到?年关可不等人!我可听闻江南最近水路不通畅,只有大型官船才能保住货物。「

徐直闻言,腰杆子立刻挺直了几分,脸上堆起十成十的笃定笑容,拍着胸脯道:「扈娘子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水路不通畅,我们东家还有陆路,半月之内,包管稳稳当当运到咱清河!「

扈三娘略一思忖,心下盘算日子倒也宽裕,便又问道:「价钱几何?」

徐直等的就是这句!小眼睛里精光一闪,脸上笑纹更深,声音也热络了三分:「哎哟,娘子您问着了!巧得很!咱家铺子正办着「十人成团,折价拼单』的大利市!若按常价走,四百匹绸缎可不是小数!但娘子您既是东家的故人,又是这般爽利人物,小的斗胆做主——.」

他故意顿了顿,觑着扈三娘脸色,才压低声音,仿佛透露天大机密:「给您算作——团了足足两个四十份的大团!这折扣——嘿嘿,保管让您满意!」

说罢,也不再多言,抄起柜台上的乌木算盘,「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珠子上下翻飞如穿花蛱蝶。末了,将算盘一推,那数目赫然亮在扈三娘眼前。

扈三娘定睛一看,心中暗忖:虽比京城平日价略高了些,但如今京城那帮腌臜货色断了路,此地又只此一家,加上这折扣——倒也勉强吃得下。遂爽快点头:「成!这四百匹料子,便给我留下!」

徐直一听,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却忙不迭道:「娘子痛快!只是——只是这行里的规矩,数目恁般大,需得先下定钱一百两足色纹银,立下字据为凭,小的才好去信催货、

锁仓留匹,不敢误了娘子大事!」

扈三娘也不啰嗦,更不讨价还价,转身走到自己那匹骏马旁,探手从鞍后褡裢里「哗啦」一声,摸出个沉甸甸的青布包袱,解开系绳,里面赫然是白花花的官银锭子。

她数也不数,掂出一百两,往徐直柜台上一推:「喏,一百两!清点清楚。半月后,我自带车队来取!」

徐直两眼放光,忙不迭验过成色斤两,嘴里连声赞道:「娘子真乃信人!爽利!爽利!」随即回身钻进柜台,取过笔墨印泥,唰唰写就一张回执,双手奉上:「娘子收好!凭此宝单,届时付清尾款,提货走人,绝无差错!「

扈三娘接过回执,看也不看便收入怀中,对着西门庆一抱拳:「西门大官人,徐掌柜,三娘告辞!」

言罢,她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如鹞子翻身,也不踩镫,玉腿只一扬,那紧绷绷裹在马裤里的丰腴腿股便高高甩起,活脱脱一条母豹子腾身!

腰肢儿只一拧一送,那滚圆的紧臀便结结实实墩在了马鞍之,两条健硕浑圆的大腿内侧更是铁钳般狠狠一夹,夹得鞍桥都似呻吟了一声。

待那飒讽爽身影远去,西门庆这才踱到柜台边,手指轻轻叩着台面,眼皮也不擡,慢悠悠问道:「徐直,最近仓库团销一空,刨去本钱脚力,能落下多少净利?」

徐直脸上那谄媚算计的笑容还未褪尽,闻言立刻凑近,枯瘦的手指在算盘上又一阵飞拨,末了,压着嗓子,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回道:「回东家!少说——少说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枯树枝般的手指,用力晃了晃,「两千两雪花银!只多不少!」

大官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弧度,微微颔首。他捻着腕上的佛珠,目光投向门外熙攘的街市,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银子流进来,对徐直言道:「嗯。不错。后面——还有一批两千两本钱的货,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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